星期一是最忙的时候。生化室的标本简直要堆起来。住院的多，门诊的更多。而且住院的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
韩飏来送标本。我正和小江低着头研究一张单子上医生的签名。龙飞凤舞的，怎么都辨认不出。韩飏敲了半天的门，我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他的脸色不太好，把标本往我手里一塞，说：“急诊！我半个小时后来拿。”说完就走。
小江喊住他：“我们现在标本很多，最快也得一个小时。而且你做的项目又多。“
韩飏回过头，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急诊！你知道吗？耽误不得的。迟了我们不好抢救。”
我实在看不惯韩飏那个态度，站起来就说：“我们知道是急诊，再说了，急诊有规定的，两个小时内发报告。你半个小时就要，机器也要慢慢干的呀！一个小时后来拿！”喊完我就坐下了，不再去看他。知道他火着呢，干脆不理他。在自己老师那儿受了气，跑我这撒来了。没这道理呀！
韩飏很快走了，脚步铿铿响。我头都没抬。
小江拿了标本去离心，什么话都不讲。他真是个好脾气的人。看着他的背影，发起呆来。
舒老师从外面进来，说：“韩飏怎么了？一脸气呼呼的样子，谁惹他了？潇潇，该不会是你们吵架了吧。小时候你们俩可常常粘在一起，楚然要是偶尔欺负你一下，韩飏马上站出来，喊‘不许欺负潇潇！’可逗了！“
我尴尬地看了一眼小江，他不动声色，拿着加样枪吸血浆。
只好噼里啪啦打字，舒老师也真是的，什么不好讲，什么地方不好讲，偏偏在这里讲这个。脸都丢光了。小时候的事了，还记得干嘛。
一个小时后楚然来拿报告。脸上笑眯眯的，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然后呵呵地笑。并不说话。又看看小江，然后才拿了报告走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碰到他们。我没去理他们，和小江坐在一起。今天妈事情多，我只能吃食堂。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身边都是认识的比你辈分大的人，你得一个个喊，要不喊了，人家就会觉得你没礼貌，或是认为看不起他们。总之很麻烦。看楚然在那边一边吃饭一边和旁边的人打招呼，就觉得他将来是当院长的料。至于韩飏，他对人都挺冷淡的，不像他父亲，大外科主任，那样有风度。
小江早已吃完，看着我说：“你吃饭，实在不像个女孩子啊。”
这句话谁也说过？喻朝风。说我不淑女，但是不做作，很好。
我头也不抬，继续大嚼。
“但是，不做作。”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他是谁？小江。黑白分明的眼睛。真诚的眼神。柔软的头发垂在额头上面，鼻子很高。和韩飏的一样。
我低下头。慢慢咽着饭。有点困惑。小江和喻朝风是不一样的，小江很沉稳，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相对，让人觉得安全。而喻朝风，在学校就是个风头很健的人，很爱说话，但是对不喜欢的人，他从来都不客气，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所以，在他身边，一直感觉不到安全。也因为他的直，得罪了很多人，他原本可以留下的。
楚然过来拍我肩膀：“先走了，慢慢吃。”和韩飏俩人在众多目光下走出食堂。很多实习的小护士看着他们俩流露出的那种眼神我是懂的。我说：“小江，你和我在一起吃饭，被你女朋友知道了可不好。”
小江惊奇地看我，然后笑：“我没有女朋友。”
眉开眼笑。我又说：“那也会妨碍你找女朋友的。你看楚然和韩飏，俩单身汉，惹得那么多小妹妹眼红。”
小江看看四周，笑笑没说话。他真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么样的人，将来会和女朋友吵架吗？恐怕都吵不起来吧。
走出食堂。太阳正烈。我眯着眼睛看从树枝里透下的阳光。知了在树上不厌烦地唱着。它很高兴啊，我也很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有小江走在身边，心情总是很愉悦。看来女孩子都是虚荣的，有个漂亮的男孩子在边上，就尾巴翘翘了。
在宿舍楼下和小江说再见，飞快地跑回家。我可不想被晒黑。
走上楼，韩飏站在他家门口。我掏出钥匙，奇怪，他不进家门，杵在这儿干嘛？等我吗？
韩飏神色平淡，走近我说：“上午，对不起了。心情不太好。”
他也会道歉哦。我摇摇头，推开门，说：“忘了。”准备关门，看韩飏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起来。他平时虽不爱说话，但绝不会吞吞吐吐的。他的性子比较直，常常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所以很会得罪人。
我站在门口，等他。他不说出来不会痛快的。我了解他。
韩飏看我，说：“你喜欢那个实习生？”
哪儿跟哪儿啊？我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韩飏，有点陌生。本来，我多少年没看到他了，变了也不是奇怪的事。只是他的问话太直接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儿。
他急忙又说：“要不你现在怎么老是和他在一起，连我们都不理。我和楚然很久没和你一起玩了。楚然说你肯定是喜欢他了。也难怪，人家一表人才。“
我愣了半天，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出来了。我问：“韩飏，如果我真的和小江谈恋爱呢？你会怎么样？“
韩飏呆了一会儿，回头开自己家门，说：“你要真和他谈，也不错啊，有共同语言。“
门嘭地关上了。原来，他是这么想的。韩飏，果然不是小时候的那个了。
躺到床上，平常吃完饭就犯困的，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外面的知了比平时也吵。感觉很热。空调已经调到23度。还是觉得心里烦躁。
干脆起床去科里。一路上人很少，现在还是午休时间，只有几个值班的医生护士在阳光底下走来走去。
走到宿舍楼下，看到小江，正从楼里走出来。我等他一起走。韩飏想说什么随他说好了，再说了，有小江这样的男朋友很好啊，起码我是喜欢小江这种性格的。而且他长得又很好看。比起韩飏，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江快步走过来，很高兴的样子。他给我的感觉好像总是愉快的，所以和他在一起，我也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微笑。快乐和悲伤是同样会传染人的，这话不错。
“嗨！”楚然骑着单车吱地一声在我们面前停下，“这么早去科室？走，去礼堂打羽毛球！喊了韩飏半天，他说要睡觉，死都不肯来。“
我看小江，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啊，我也好久没打羽毛球了。“
礼堂里空荡荡的，这么热的天，谁会想到出来打球啊，动一下浑身都是汗。我坐在旁边看他们打。楚然的技术是没话说的，他高二的时候曾在院里拿过第二名。每次和他打，回家我的胳膊都要酸上三天。
不过看小江打得也不错，看他们打球蛮享受的。忽然想，他们会成为朋友的。楚然那么爱交朋友，小江不张扬，楚然会乐意有这样一个朋友的。只是，韩飏，他会不高兴吧。他一向都那么小气，小时候看到我们另外交朋友，偶尔冷落了他，他都会生气。天蝎座的男人，真是捉摸不透。
我跑出去买了两瓶纯净水。待会儿他们会需要的。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停止了打球，坐在台阶上聊天，好像聊得很起劲的样子。楚然不时地挥着手。他讲得高兴的时候就会这样，手舞足蹈。
我走过去，把水递给他们。小江说声谢谢。楚然扭开就喝，毫无斯文相。
我坐到他们边上，听他们说话。原来讲伊拉克的问题，我毫无兴趣，听着听着，就靠在楚然肩膀上睡着了。唯一感觉不太舒服的是，楚然的肩上没肉，硌得我的头有点疼。后来就舒服了。好像垫了个枕头。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我胳膊，我茫茫然醒来。抬头看，楚然早已不在，而我，正趴在小江腿上睡，怪不得软了很多。
我慌忙竖起身子，脸上发烧。捋捋头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该，该走了。上班，上班了吧。“说完赶紧先跑出礼堂。外面人多了起来。我抬起手腕看手表，果然，两点二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