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马车缓缓地远去了。
蓉娘只呆呆地站在原处,看着那青色一点点小下去,直至再也看不见。心里陡然生出几分黯然来——何曾不希望那车里的人是她自己呢?并不是为宁武侯夫人的尊贵身份,只是作为他的妻子,哪怕只是一个守候着丈夫农耕归来的村妇,她也会觉得幸福。
这样看着看着,直到眼睛里不自觉涌出了泪。她下意识要去擦,却被另一只手给挡开,替她抹干了眼泪。蓉娘诧异地抬头,果然是他:“你怎么……”
耶青翼没有等她问完:“我从后面的小路来的——你别忘了,这地方我并不比你陌生。”
蓉娘只笑了笑。
此时的耶青翼虽是身着便服,却也是锦衣玉带,风姿卓然。在那相依相伴的十年里,她竟然从来没有发现他的面容生得这样好看。仿佛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只觉得每一次见他便会再陌生几分。只有他眉目处的那一道疤痕还依稀是熟悉的。可那又如何?即使那疤痕永远不褪去,他依然还是耶青翼、还是宁武侯,还是那个她原本就高攀不起的人。
拥有了那仿佛梦一般的十年。那便足够了不是么?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蓉娘,你对茹衣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我不想你离开,现在我有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这些年来亏欠你的我都要补上。”
“呵,瞧你……说什么亏欠不亏欠的,这样显得太生分了不是?侯府那样的宅子太深,不是我这种乡下女人呆的地方。再说,你不会是我蓉娘一个人的丈夫。你明知道我受不了这个,非要勉强我作什么?”
“你知道我放心不下你。你也知道我不会轻易丢下你。”
“秋姑娘情深义重,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对她你才真真亏欠得很。赶紧回去吧,她是个值得你爱的姑娘,你就该把心整个儿交给她。呵呵,就放我走好了,你看你这只鹰都回到了天上,还不准我这么只小泥鳅钻回地里去啊?”
耶青翼深锁了眉。他向来是思路清晰的,从不曾如今天这般混乱过。他仰起头来,看着湛蓝的穹天,长长地叹了口气:“倘若没有那些个责任——不用管纳达部的复兴、不用理会耶青氏的前程,倘若没有茹衣……我会跟你走的。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过最平淡宁和的生活。”
蓉娘轻轻笑着,低下头去,赶紧用衣袖将快要落下的泪珠子擦干泪,怕他看见:“好了好了,哪有这么多个‘倘若’?别说些没用的,还不如好生跟我道个别,以后啊,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蓉娘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他突然地揽入了怀里,全没有征兆被他抱紧。她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丝质的衣料很柔软、却也冰凉入骨。便觉得冷,冷得整个心仿佛冻僵了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你会回来的。”他笃定的语气,像是在说着一件不争的事实。
“你一定会回来的。”他的声音低下去,头也向下沉了沉。她忽的感觉到颈中一刹冰凉,似乎有一滴冷意顺着她的脖子一点点滑下去。比丝绸还要冷冽的触感。
“珍重吧……大胡。”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来。她只是想在最后再叫叫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
她将头深埋进他的怀里,心中伤感之余竟仍然有那么一丝欢喜和安慰——原来,在他的心里她并不是无足轻重的。或许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也会在秋茹衣的身边偶尔想起她,那便足够了。便足够了。
便,足够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