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岩浪采用邱复的计策。截获幽军的粮草,阻断交通。然后依旧采用先前的拖延战术,果然数月之后,幽军已然溃不成军。
这一晚,月朗星稀。营地里依旧是烈族人粗犷的歌声,那古老的韵律传进岩浪帐中,让他觉得安逸得有些困乏。
“主上,要不今天早些歇了吧。”一个营兵给他挑了挑灯。
岩浪却一摇头,从挑开的帐门向外望过去,低声自语道:“奇怪了,可不就是今晚吗?”
那营兵有些奇怪,突然想起邱先生临行前与统领密谈了一番,猜想着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岩浪显得兴致极高,对那营兵道:“今天有人盗粮草,我可不能早睡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营外喧闹起来。隐隐的,能听到刀剑交击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是烈族士兵们一齐欢呼的声音。
他满意地一笑,看来盗粮草的人捉到了。
也许那一日,本没有什么特别。
不过只是一场游戏,如同以后的很多次。凭着邱复的神机妙算,他安然地等待着事情的发展。像是个预知了世事的神明一样,无非是看一场早已知晓了戏文的戏。
只是,他没有料到,那日登台唱戏的会是她。更没有料到,他自己——亦成了戏里的人。
那便是个再也无法忘记的游戏。
当她被押往帐中的时候已经是伤痕累累。很显然,暴虐的烈族人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手下留情。
帐中只剩下他们两个,她却依旧不肯摘下黑色的蒙面巾。看得出她已经伤到无力,但仍然桀骜地站着,甚至还故意地将头颅高高抬起。然而,她似乎已经无权承受这份骄傲了。下一瞬间,她猛地弯下腰,一口血喷出,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岩浪上前去,想去扶她,却被她虚弱地推开了。黑色的面巾被鲜血浸透了,他略一皱眉,终于抬手,揭了下来。
于是,那张清丽无双的脸便猝不及防地入了他的眼,直至刻进他的心。
尽管负伤的她狼狈而凌乱,脸上的血渍赫然有几分可怖,可在他的心里——那一眼,始终是她最美丽的瞬间。
“你叫什么名字?”
像是忘了自己是在审问一个战俘,他只是轻声询问,竟然还隐隐带了几分羞涩与不安。仿佛只是在踏春之时,偶遇了这个拈花微笑的女子。
“我叫殷羽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狠狠地望着他,那样仇恨的眼神一下子将他拉入了现实之中。
恍然回过神,才从她的话里觉出了什么:“你姓‘殷羽’?”
“殷羽”是端朝皇族的姓氏,这么说眼前这个女子便是——
“不错!我是端朝的朝月公主。”她抬起头,试图站起身,却丝毫没有力气。似乎是扯动了伤口,她有些吃痛地咬紧嘴唇,“既然落到你这蛮贼手中,我也无话可说。你一刀杀了我吧!”
岩浪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正准备说话,却被她厉声打断:
“不要劝我投降,殷羽家的人宁死不屈!”
她的认真反倒让他觉得有趣,终于忍不住,他哈哈大笑起来。
朝月公主素来喜爱兵法骑射,一直有心与诸皇子一较短长,想不到这求来的第一次出征便要丢了性命,本就觉得窝火,但这人竟然还不把她放在眼里。殷羽珊一时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实在是气急,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合身抽出岩浪的佩剑,却终究被他一把夺了去。
他轻巧地一翻腕,那剑尖就直指她的脖颈。他本无意杀她,却一时兴起,想要逗逗她,便佯装起严肃来:
“公主,你死到临头了,还是什么话要交代?”
她已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话语间犹带着重重的喘息声:“我只是后悔,要是听了……听了之凉哥哥的话,便……不会如此下场了。”
之凉哥哥?
岩浪心中一动,莫不就是那个幽军的主帅段之凉?
“之凉哥哥说是有诈,”她说着,苦笑了一下,“我却……偏不听啊。”
平野公负手而立,脸上的神色渐渐地阴沉下来。
“待我死后将我的尸首带给……带给之凉哥哥,替我转告他……来生再……再……”
话没有说完,殷羽珊便昏厥了过去。岩浪传了北陆最好的郎中替她医治。
当然,他绝不能让她死。
“段之凉……”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或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个名字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