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虑在陈府好好的，却是被平阳公主请去了汝阴侯夏府，她对她这个姐姐没有什么说的，如果不是她，当年她或许不会那么容易就听进了陈阿娇的话，将自己的孩子送走，今天也不会这个局面了。当时面子上还是要做的，“姐姐，你找妹妹何事？”
“窦太主的事情，你知道么？”窦太主，陈蟜？“姐姐说的是什么？”她侧过头去看着平阳，她心里暗暗猜到了一些，“因着她，一些大臣说据儿，品德不端，当立李婕妤的之子。”太子之争，皇后已定，要先除去皇后，才能动太子的念头，他们怎么反其道而行之？
眉首皱着，她却觉得好笑，插手刘彻的后宫之事，若稍有不慎，惹怒了刘彻，刘彻可是有理由灭了陈家满门，“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窦太主？”平阳觉得她说这话，有些好笑，“陈阿娇因为卫子夫而废，馆陶有这个动机，李氏当初入宫和馆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么说，姐姐，你并没有证据，陛下与陈家关系弄得那样僵，又怎会宠爱与陈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李氏，并让成为李婕妤？”她的眉首，带着深深地忧愁，“不让阿娇生子，却让李婕妤生子，不是一场笑话么？”无论怎样，她不会帮卫子夫分毫，只因为，她是平阳公主的人。
“帝心是我们无法预测的，陈府里就没有漏出一点风声？”滴水不漏，他们现在瞒的她可紧了，即使是，她也不会知道。“陈府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她也有些担心，这些日子，窦太主和陈蟜的神色都不太好，她真怕一晃神，就真的如此做了。
“但愿。”怎么可能不是馆陶，如今在这长安城，能够有如此能力，让这一群京官为之听话，又有动机的，就只有馆陶了，其余诸侯王都在封地，在这里的诸侯王，譬如她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平阳是真的有些担心了，元明还在审理着，那张汤和汲黯皆是不肯透露分毫，这太子之事，又起了波澜。
而听说在朝堂之上，刘彻听到这个建议，并没有任何表示，这才是让她最担忧的。馆陶听到这个消息却是与她相反的反应，她的猜测，陈阿娇的猜测没有错，卫青功高盖主，刘彻心里想要制衡卫家了，外戚独大不是好事，女人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差别。
而陈阿娇与馆陶想要的却不仅仅是如此，既然刘彻想玩大，她们自然奉陪，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连刘彻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两个外戚相互争斗，而他却可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还在想，不过而已，他还以为馆陶会联合刘安，让他费些功夫。
刘安的势力，对于他自己来说，即使是满打满算，都未必有赢得机会，更何况他也想去做这个渔翁。
她从后门而回，小厮看着也是一惊，想着要去通报的样子，“他们防我如斯？”小厮不去回答，“我知道你为难。”小厮并没有注意到她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木棍，她微微笑着，以最快的速度向小厮敲去，小厮如她所愿的昏厥，她将木棍扔下，发出‘砰砰’的声音。
从这里过去，并没有守卫了，有的只是一些经过的下人，她顺利的摸到他们住的房间，就听得陈蟜的声音从里面响起，“也不知微颜办成了没有？”窦太主冷笑一声，“宫内不是还没有传出消息么？”自相残杀，这是一出大戏，怎么可能这么快落幕，太快就不好玩了。
“微颜办成了什么？”她将门推开了去，神情在他们的眼中显得有些好笑，窦太主摇了摇头，倏地不想跟隆虑在一处，起身准备离去，那笨拙的身子，慢慢吞吞，废了好大的劲，还是陈蟜扶着她，她才起得来，馆陶已经很老了，头发都已经白的差不多了，这次的事情更是让她又添了几缕白发。“让开！”隆虑挡在门口。
“隆虑。”陈蟜走过去，拉走隆虑，让他母亲可以顺利的离开，拄着拐杖，身子已经微颤颤了，看着他母亲走的远了，才将隆虑拉了进来，将门阖上。那一双通红的双目，隐忍着将怒气发在她的身上，“陈家，能保一日是一日的道理你不懂么？”蝼蚁尚且苟且偷生，可以多活一分，何苦早去碰这个不定时炸弹呢？
他无法回答，因为他怕，一切前功尽弃。刘彻想毁了注定是陈家或许唯一可以活着的血脉，他又何苦让他刘彻好过。白日里竟还是点着烛火，是冷么？他们也是害怕的，明明这个天气并不算是冷，而他们却要取暖，明明这是明亮的，他们却要将门关上，用烛火照明。
就在这个时候，窦太主去而折返，“这就是，你要的答案，我不会让刘彻的子女好过。”看着那上面陈阿娇的字迹，她的泪水也涌了出来，因为刘彻和馆陶的关系，她是陈家唯一不去了解朝政，竟是不知道，她的儿子就在这之中，明明她可以见着的，却是生生错过了。
张汤处理事情，她怎能没有听说一二，经过他手的人，无论平民还是官员，出来没有一个好的，皮肉伤都是轻的，他深谙刘彻的心，懂得什么是刘彻想要，不要的，如今看来元明有罪就是他要的，否则不会让张汤审理，“你应该早告诉我的。”弟弟和夫家，自然弟弟亲，儿子和侄儿，自然儿子亲，他应该相信她的。
“去吧，去告诉你的弟弟。”拐杖拄在地上，发出声响，她看着她的选择，“吾不会，那是我儿子，我未见面的儿子。金俗那边你们还没有去吧，吾去。”脩成君之子仲被义纵所杀，女儿已经休夫回家，金俗该是恨的，应该会答应帮她的忙，让刘彻不堪。
“你应该相信我的。”泪水落在桌之上，一颗一颗的，窦太主就那样看着，“你从来就没有做出一件，让我们觉得相信的事情。”隆虑用手巾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吾会的。”说着便奔了出去。
“姐姐。”金俗很不想理她，确切的说是不想见任何的刘姓人氏，可是偏偏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刘家人赐给她的，她觉得自己真够搞笑的，“如果给你一个刘家人自相残杀的机会，你愿意配合与妹妹吾么？”金俗手一松，杯盏落地，满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隆虑公主。
“你没有听错。”她跪了下去，“吾求你，你难道不想报杀子之仇么？”对着她磕头，今天这件事情，对于金俗来说太有冲击力了，虽是她的妹妹，可终究是皇家帝女，她有些承受不了，“为何？”金俗满脸的疑惑，她的女儿就坐在她的身旁，“缘由为何？与结果没有丝毫关系。”
“有好处么？”她倒是先想到自己的荣华富贵，终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仇恨虽未过，荣华应犹在。”她倒是挺务实的，“终究你儿子的死，比不过你的锦衣玉食。”她冷哼一声，农妇而已，不过如此，“平阳也来过了。”隆虑看着她，莫不是答应了平阳的优厚条件？
金俗知道她们从来就没有将她打上眼，以往不过是母后还在世，她们为着母后，给她一些薄面。“吾并没有答应平阳。”任谁赢对于她来说都有风险，倒不如维持现状，“吾想当渔翁。”将早就准备好的锦帛递了给她，“这是吾以往所结识的一些官员。”隆虑接过，却是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平阳许吾好处，而你却说自相残杀。”
她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旁坐下，“她想成为馆陶大长公主第二，让自己手中的权柄更久一些，而你的眸中，充满了仇恨，一如当年仲死时，吾的状态。”她抚摸着她的脸，像极了一个疼爱妹妹的姐姐，“所以，吾给你吾所能给你的。”爱可以让人放弃所有，恨却可以让人毁灭所有，而欲望虽然没有止境，但终会为了对于自己来说，另一个更有价值欲望而放弃。
金俗笑着，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看待这一出刘氏皇室的笑话，她知她的心机，她却不用担心，她们像两柄飞驰出去的箭，在其中一个终点相遇，一起迈入另一个起点。
窗外，这时有闪电来访，天，仍是大亮的，‘轰隆隆’声音似乎就在耳旁，就仿佛天被数道光芒劈开了去，从那天际的缺口，逃了出来。那云层想尽全力托住，却是无能为力，木已成舟，改变不得。让那一道道的，似乎是金色的光芒，迅速地窜了下来。
那蓝色的，白色的，相交接的，似乎伸出手去，想要将之捉拿归案，却是被什么所触及，无法伸的更远。那弯弯曲曲，宛如一条游走的龙，一道波澜涌动的河流。那上面竟然还有分支，蜿蜒落了下来，打在院落之中，惊起一个响雷，下人匆匆过来将门，窗户关上。
这雷电来的真是时候，是上天的警告？终究天子，天子，她的父亲不允许她如此做么？难道刘家的子孙就是他的后代，她的儿子就不是么？即使要遭天谴，为了她的儿子，她也不会后悔的。
幽幽站在于宅面前，顿住，看见有人走了出来，“于夫人。”那样的姿态似乎很低，一如当年，却让李欣犹如魂飞魄散，面前这个人，明明应该死了的，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眼前，难不成白天见鬼。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幽幽还站在那里，她连连后退，眼中的惊恐不语言明，脚被绊倒在门沿上，摔倒下去。
身后的女婢将李欣扶了起来，一辆马车驶来，隆虑下了马车，李欣见着是隆虑公主，连忙叩拜，隆虑的眸间望向了幽幽，幽幽明显没有想到，神情倏地溢满了担忧，转身欲走，隆虑拉住了她，“我们的目的一样。”李欣见到隆虑公主似乎认识面前这个，当年明明应该被她所杀死的人，她觉得很可能是向她来问罪的，浑身便颤抖起来。
俯身在幽幽的耳边说道，“元明是吾的儿子，自然是最重的。”幽幽的神情缓和了许多，“于夫人，于大人在么？”李欣看了看幽幽，又看了看了看隆虑长公主，“在，隆虑公主请。”幽幽便跟着隆虑进入了于宅，这是她第二次进入这里，往事不堪回首，从记忆里涌现的全是悲伤。
“于大人，我不愿说些场面话，李婕妤的儿子…”于辉看着隆虑公主递出来的礼物，一个皇家帝女对着他笑脸相迎，“不可，臣下说过，这件事，谁也不帮。”隆虑也不恼，“于大人应该想想，若没有别人的指点，隆虑会来找大人么？”于辉一惊，可是想想金俗明明不是不太管政事么？“你的意思是说…”
“于大人，余可什么都没有说过。”于辉听到隆虑公主这样说，连连点头，“是，是。”却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于大人，绛夏，在这里替隆虑长公主，先谢谢您了。”于辉刚刚注意力全在隆虑公主那里去，一直心思都在想着太子之争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幽幽，以为只是隆虑公主的贴身侍婢而已。
当然了，李欣也不会从旁说一二句，她还怕他记起她呢，这个时候，于辉却是无法在忽视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容颜，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让他忽的年轻了十几岁，他明显要比李欣表现好得多，却还是盯着幽幽说不出话来，绛夏，绛夏，他当初那指腹为婚的妻子。
隆虑公主察觉到了于辉的异样，心中也没有想那么多，还以为他一定认为幽幽是自己的女婢，冒犯了他，“于大人，隆虑管教不足，还望见谅，幽幽还不过来向于大人请罪。”她唤幽幽，而隆虑也没有注意到她刚刚自称的是别的名，幽幽跪在地上，挪了过来，“于大人，绛夏向您请罪。”
绛夏，隆虑这才清晰地听到她唤自己的名是什么，在心里默默的想着，看着于辉和李欣的模样，想到他们该早就认识了，而且似乎他们夫妇是欠着幽幽的。手指倚在嘴旁，鼻尖的气流顺着手指而留了出去，眼睑张张闭闭，这一次，她有了把握，而且是稳操胜券的，幽幽便是那一个启动盘。
“绛夏，”隆虑公主对着幽幽笑道，“于大人，如今你可愿意？”于辉是那一拨大臣的领头羊，他同意了，其余的大臣也就没有多大问题了，幽幽对着于辉笑着，虽然眼角已经有了仔细查看才寻得着的细纹，可是幽幽知道于辉抗拒不了他的笑容，一如当年。
当年为了名利而抛下她，娶了另一位官员的千金，那便是李欣，后来去家乡祭祖的时候，暗下问过她，却说她去了长安城来找他，想着李欣当年的盛气凌人，想来她非死即伤，便也没有问过李欣。如今瞧见，却是物是人非，回不到从前了，“好，臣答应。”于辉看着幽幽，即使如斯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也算是偿了当年的自己所欠下的孽债了。
“多谢于大人，那么这名单上的人，可不可以烦劳于大人了？”于辉接过那锦帛，看了看那字迹，那名单上的官员，似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幽幽笑着，那笑不同以刚才，那是愿望达成后的满足。计划完成了一半，隆虑等着刘彻也会流出如她一般苦涩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