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写了一本名为《天人三策》。”董仲舒历时数月,才编制完成,“到与朕说说看,主要的内容是那些?”董仲舒款款道来,“天人感应,君权神授。推明孔氏,抑黜百家。春秋大一统,尊王襄夷。建立太学,改革人才拔擢制度,反对任子訾选制。”
“恩。”刘彻满意地点头,“呈上来。”朝堂之上无人反对,自然就这样子执行下去了。建元新政的延续,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刘彻他终于完成了他当年抱负的第一步,一步一步,诏举贤良、文学,刘彻亲策之,换成年轻人,新的血液,这朝堂之上的人,大多数乃是前朝遗臣,更有窦漪房曾经的人,只是转换的好,或者处事,波澜不惊,隐藏的好。
“娘娘,窦太主带话与你。”陈阿娇正在喂鸟笼里的鸟儿食物,不断地逗乐着那一鸟儿,“陛下或为朝堂换血。”翠烟看她手上的动作未停分毫,“那是好事。”新人有新气象,老年人虽说学富五车,却终是带了他那个时代的烙印,而年轻人,根本没有接触过,也不可能迈入他们当年那个时代的河流,他们便是全新的,新的想法,不受过去约束。
“娘的担心,本宫懂。”只是没有窦太皇太后和孝景帝的馆陶大长公主,注定权力将被稀释,注定诸侯权柄尽数失去,“大势所趋。”无法违抗,也不可以违抗。刘彻是要培养自己势力。那帮老臣,久经朝堂,精着呢!根据事态的游走而改变自己的态度,自己的立场。更何况,若能被刘彻所拎出来的,便肯定是那领头之人,杀一儆百。
“这…”翠烟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就这样回禀。”将鸟笼放下,“帝王之恩,是恩赐而不是理所当然。”摆摆手,“去吧。”快了快了,一旦刘彻将势力整合,大权在握之机,便是废黜她之时,有些事情,对于她来说,该加快速度了,朝堂之上,不能一家独大,后宫之内亦是岂可?
枕边风,枕边风,刘彻宠卫青,卫子夫,自从韩嫣去世后,刘彻便是宠韩说,但还不够,卫青,卫子夫皆为平阳公主之人,韩说,她自知无法掌控,她也自然没有那样的想法,他能够忍受卫青,卫子夫或有其他疑窦,只因为卫青盛宠,只因为那背后之人是平阳长公主,她的姐姐,若非必要,他永无杀之的可能。
不需掌握,只需要提供就一个机会,接近刘彻的机会,她的皇后之位虽然名存实亡,但这一点,她还是做得到的,到时,究竟会不会被刘彻看上眼,就要看她们自己的造化。陈阿娇脑海里盘旋着几个人选,她不会只选择一人,对之,那王太后亦是一样,后宫之内,必有她额外剩下的人。
即使是王太后的人也可以,终究人皆有自己的盘算,更何况,王太后每一次的想法未必都和平阳长公主不谋而合,只要是偏离,只要承她的恩,如若枕旁风还有用的话,窦,陈二家,或许还有救,即使那刘彻真真正正的铁石心肠,油盐不进,后宫分宠,那平阳,王娡,卫子夫,卫青,也会费些心力,造成内耗,也等同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几颗钉子,永不得安宁。
“臣妾,给太后请安。”王娡看着陈阿娇,刚想说起身,退下,“母后的寿辰快要到了,臣妾希望为母后办一个开心的寿辰宴。”开心的?“怎么个开心法?”阿娇抬眼,微微,淡淡的笑容,“汉赋,歌舞。”不过是与往常一样,没有丝毫分别,“母后希望什么人来表演?”
“这后宫新进的佳丽,臣妾觉得有几个甚是优秀,可是臣妾毕竟与她们一道同侍候陛下,恐有遗漏,也或许有偏差。”陈阿娇似乎有些难言的顿了顿,“终归是陛下的女人,臣妾的眼光无法好,还望母后赐教。”王娡看着陈阿娇,心里想着,她让她来选择,让她们在陛下眼前有了露脸的机会,她本就没有的宠爱,送给谁不是送,还讨好了她?终究知道撒泼打诨无用,改走‘婆婆’路线?还是为了她不知道的目的?
无论如何,她愿意接受,虚假也好,其他也罢,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陛下,如今毫无子嗣,是该再添些新人了,当然那些人,必须是尊敬母后,事事想着母后的人。”这还是陈阿娇,这可能是她么?究竟是什么让她放下自己的骄傲,不得不对她低头,低到这种程度?即使是走‘婆婆’路线也不应该如斯。
王娡眯上了双眼,带了些许嘲讽,她若当真如此贤惠,就不会让卫长险些胎死腹中,也不会将卫子夫贬去‘织室’,是已然对恩宠绝望,不让卫子夫独宠,让卫子夫享受她享受过的痛苦?那是一个常年在宫内尔虞我诈生存下来的女人,看待一个从来傲气无比,却在这时,不得不在她面前低下头,不得不在命运面前低下头的兴奋。
不过如此,皇家贵胄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如此。
“你倒是想的周到,但今年哀家便是从简好了。”她不会令阿娇痛快的,“恩,好,臣妾一定按着母后的想法去办理。”陈阿娇不去辩驳,她失算了,太过于着急,乱了自己的步伐,可她也在第一时间纠正了自己的错误,一切都照王娡说的办。“还有事么?眯眼,陈阿娇摇摇头,“便退下。”
“诺。”在陈阿娇走后,王娡淡淡的对身旁的奴婢说道,“让平阳进宫见哀家。”
看着那鸟笼,那是一道禁锢。错了错了,太过于激进,不过她还是皇后,而她对王娡所言,没有丝毫纰漏,王娡以罪拿不下她,一切现如今只在刘彻手中,将鸟笼放开,鸟儿便是无拘无束地飞走,陈阿娇便开始整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便看见那只小鸟又飞回来。
“小姐,平阳进宫,”阿娇刚刚有些无法自已的心,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火苗,“还有救。”薇芷走了过去,将陈阿娇扶下,“我太心急,错落一子。”而平阳,正是那棋局之外的帮子,“平阳公主并非…”陈阿娇摆了摆手,止住了她接下去的话语,“非也,非也。”
“出宫吧。”薇芷不解,她在王娡那里受了气,以她的脾性应当出气,将气发到宫人身上,“你认为该谁无故承受我的惩罚?”薇芷不言,“对外宣称,我出宫散心。”陈阿娇自知大势已去,放下自己的骄傲,与王娡温言想语,为刘彻子嗣着想,却不想王娡反而是令她食之梗咽,不愿正面冲突,出宫而为。
陈阿娇手里拿着一枚棋子,黑子,黑子先行,她从未在寝宫里下一盘棋,落一子,这一次,她将棋子,落在棋盘中央,不是四角的大势,而是中央,看似应被四周的棋子所包围之处,空落落的一子。陈阿娇手一弹,黑子而落,脱离棋盘,仿佛全然没有存在,了无痕迹。
“母后,儿臣认为该。”平阳在心里一步一步的算着,
“上次那次,被陛下无情否决,这一次既然陈阿娇把机会送在我们面前,我们何苦把这个馅饼往外推?”馅饼,天下不会掉馅饼,有的只是看似不等同,实则是等同的利益交换,“你也说了这是陷阱。”王娡拢了拢袖口,“与馅饼同时出现的有可能是危机,是陷阱。”
“那么,母后,你看她的陷阱,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的目的无论是什么,只要除她而外的妃嫔都与她平阳公主有关,她陈阿娇就掀不起大浪,“他不希望,你成为刘嫖那样的人。”平阳的手在袖口里发抖,“儿臣怎敢?”只是,如若他的宠妃与她无关,她一旦行差就错,即使有王娡保她,但多一重保护终是好的。
“有一个倒是选为后宫之妃,其余有几个也不错。”她所做的皆是为了她的儿女,政治之中,亲兄妹也是可以反目成仇,“你是想成为窦太主之二的。”平阳刚想去反驳,“否则,卫青区区马奴,到如今拥有期门军。”比之馆陶大长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卫青所得,皆是己身努力的结果。”自身努力?若没有平阳,卫青见不了刘彻,更不可能,进宫。若没有平阳推波助澜,卫青,卫子夫,能够如此?“彻儿和你都是我的孩子,我会不了解?”叹了口气,“这些人,哀家都是为你们几个姐妹备下的,他不喜由你,那就由哀家好了。”
“多谢母后。”平阳身子微微向前倾,“别高兴的太早,你该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了。”
“臣妾见过太后。”王娡卡看了看四周,“哀家见你最近繁忙,就把这几个丫头赐给你。”果然,平阳对于王娡,比她管用多了。“臣妾遵命。”看了看她们,唇红齿白,虽是低首,却也足见美貌,“走吧。”回了殿中,
“你们会做什么?一一道来。”指着为首的那个,“你先来。”
“奴婢会汉赋。”陈阿娇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出身世家?名门之后?”女子点了点头,接着又下一个,“歌舞。”阿娇听完,有半数以上皆会歌舞,终究是想复制卫子夫?陈阿娇斜眼一睹,薇芷站在殿口,“你们先去练练,明天本宫唤你们来时,再来。”她们皆是跪拜,“诺。”
“小姐,你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她知道她的意思,后宫妃嫔,机不机会,受不受宠,她都不应该参合,都不应该卷入其中,“陛下,不喜左右。”陈阿娇闭了闭眼,脑海里旋转的是什么?“我知道。”眼神看向别处,“没有时间了。”
“就是刚刚那群女婢,也都是王娡的人。”陈阿娇抚了抚额头,“我知道。”后宫争宠,表面的谦恭是做给刘彻看的,为国事日理万机,鞠躬尽瘁,后宫之事,他永远不会管的太多。只是面底下的暗潮涌动,此起彼伏的斗争,后宫之主,便要去想办法去化解,要营造一个安详平和的后宫给刘彻看。
“你认为我还可以住多久?”看了看这座宫殿。不过是给后来之人制造些乱局。皆是平阳,王娡之人,就不可能为了其中一人,一方将另一人,另一方置之死地,或会寻求平衡,而那般便有更多的怨气,离乱,或皆为己所用之,谁得宠皆为己利,干脆不管不顾,让这后宫,在表面水波平稳的情况下,一片乱局。
“陛下,找臣妾?”未央宫内,刘彻看着陈阿娇,说不出是什么眼神,让阿娇有些毛骨悚然,“阿娇姐,朕,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阿娇神色平静,“阿娇不懂陛下的意思。”不懂?“听说你宫里又进了几个女婢。”阿娇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陛下指的是这件事,阿娇宫里人手不足,瞧见皇太后宫里有几个女婢乖巧伶俐,听太后说做事也挺麻利的,便要回了宫。”
“怎的?陛下看中了?”背上已然有了湿润的感觉,“陈阿娇,你是皇后,但不代表你可以隐瞒与朕!”陈阿娇不可以示弱,这个时候不能走错一步,“陛下,阿娇做错了什么?”这份坚持,他曾经看到过,在她发现他下药,她不可能怀孕的时候,让他放过陈家的时候,“这一次,你又是为陈家而做。”
阿娇被戳中心事,不去争辩,“可是她们都不是窦太主的人,还是你有其他的打算?”阿娇低低首,“无论阿娇有什么打算,阿娇保证不会折损陛下分毫。”他知道的,她答应过他的事,没有一件她没有做到,“无论会不会对朕有所损害,朕都不喜欢有人算计到朕头上。”
王太后这回倒是同这些新进嫔妃们坐到了一室,平阳,隆虑,南宫也到了场,看着舞袖飞扬,行云流水,美妙动人的舞姿,徐徐跳动着。卫子夫的双手拢在袖口里,掐出血来,这一次皇太后寿辰,而那些嫔妃也出席,证明皇太后认可了那些嫔妃,不再置气,三位公主也尽数出席,她还没有诞下子嗣,难道皇太后着急了,想让其他后宫之人,沐受龙恩?
她不能自个儿乱了心智,她还有青弟,对,青弟,若这次陛下真的看中的哪位后宫之人,让青弟有时间多陪陪陛下,不要只顾着军中之事,要有皇子,才可安心,才有真正的依靠。其余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她心里很是愤恨,但面上却仍旧是那样温婉得体,淡淡浅笑。
扫过平阳等人,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一口一口。舞者,一颦一笑,在舞蹈之间,表现的太过美好,一曲舞罢,王太后率先鼓掌起来,众人皆是应合,卫子夫也不得不鼓掌,刘彻和陈阿娇因着祖宗家法,被安排坐在一起,刘彻丝毫未动,王太后看在眼里,想到他或许不喜欢这个,便等待着下一个。
可是几个她所选择的宫人,刘彻皆是不喜,卫子夫暗自庆幸,王太后面显得不悦,陈阿娇低头喝着酒,刘彻看着下面的位子上坐着的妃嫔,脑海里里隐隐约约有这个人的存在,但仔细一想,却是再无新的印象,却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处,比之卫子夫更加温婉,容貌也更胜一筹。刘彻的眼下,笑涡嫣嫣。
在寿辰宴会结束后,刘彻独独留下了那个妃嫔,让她侍寝,她便是之后的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