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一直呆在窦漪房身边,看着一个个来了就在那里跪着,最后,终于刘彻来了,刘彻俯身在窦漪房身旁,听着窦漪房最后的遗言,末了,意味深长地望向陈阿娇,连连点头,“好。”她清楚地听见窦漪房咽气的声音,刘彻走了过去,扶起已然颤微微地陈阿娇,听着宦官宣布,“太皇太后崩天。”
所有的一切,都阻挡不了,衰败的路途。刘彻在她耳边说道,“朕答应你的事情不变。”刘彻那一袭黑袍,倏尔成了她的依仗,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终是落下那属于帝王宝贵的泪。就连那天色都渐渐黯淡了下去,倾盆大雨接踵而至。
卫子夫出窦太皇太后宫殿的时候,似无意一眼陈阿娇那早已满眼泪水的脸。终于可以大哭一场,将过往的,因为皇后之尊无法流的眼泪,无法去排除的绝望,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落了下来。无论刘彻是什么样的心思,最终,他留下来陪着她。
他任她发泄,就这一次,仅仅只有这一次,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哭声不绝于耳,这才是陈阿娇,那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陈阿娇,那个因为皇家相对荣宠而放肆的陈阿娇。面容的上装束,全花了,全毁了。刘彻的一只大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肩膀。
没有劝慰,冷冷的一张容颜,看着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这样放肆,毫无规矩,宦官,翠烟和薇芷都很害怕,刘彻挥挥手,让他们皆是退下,那样大的一个宫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只听得陈阿娇的哭声夹杂着大雨簌簌的声音,交错而涌出。
后来,陈阿娇哭得累了,黑暗之中,她似乎忘记了身边的人是谁,或许是因为太累了的缘故,隐隐约约看见跪坐的前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物体,想了没有想,便是靠了过去,只是没有想到,头刚刚接触到那人的手臂,便直接晕乎乎的倒了下去,枕在了刘彻的腿上。
刘彻的手抚过她满脸的泪痕,“终究你是陈阿娇,无论再好,再坏,结局不可能变。”被废,但可以活着,陈阿娇迷迷糊糊地找了一个最合适自己的位置,继续呼呼大睡,不管外面天塌陷与否。
刘彻想到了小时候,那时的她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看见他与韩嫣一处,就很生气的想要拉开,或者站在他们中间,全然不管他与韩嫣,你侬我侬。当她第一次看见他吻了韩嫣的时候,眼里已然没有了震惊,而是无奈,对,是无奈,连绝望都成为了奢侈。
那时,他是故意气她的,那时的他,不爱她,她是他的踏脚石,而她也在岁月的流淌中,学会了对他的漠视,她知道皇家争夺的游戏规则,她破坏不了,只有顺从,如果权力是他求的,那么,她选择运用自己的能力,尽量的将陈氏后人拉出那道权力的漩涡之中。显然她成功了部分,无法做到全部,那么至少还有可选择。
天渐渐亮开了去,陈阿娇没有想到第一眼见着的是刘彻,这时的她,冷漠如常,“陛下,扰了您的休息。”说着便要跪了下去,“太皇太后说即使无子也不可废了你。”那份初生的朝阳是多么的纯净,耀眼,“可你如今无子无女。”
“你说,朕该怎么办?”陈阿娇知道他话里的意味,“悉听尊便。”她该去灵堂看看太皇太后了,“皇后应有子嗣。”文武百官,他们不可能愿意让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稳坐后位,嫡庶之分,长幼有序,祖宗家法,无人可以改变,“所以,阿娇迟早要被废黜。”
“其实,你很喜欢如此。”刘彻闭了闭眼,“你不喜欢争斗,可你偏偏卷入于此。”陈阿娇慢慢踱步道刘彻身侧,“什么话,你都说完了。”情,对他来说太过于浅薄,“你不会是韩嫣。”因着她的身份,因着他们的交易,也,因着,她当初的相救,全然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
若说韩嫣与他人无异,当他是主子,是帝王,他身边的男宠也好,女人也罢,皆是如此,只有她陈阿娇曾经当他是刘彻,没有丝毫杂质,没有目的,只是满眼的喜爱,她比他大,当年却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唤着:彻儿。往事如昔,历历在目,他却是在这时,才清晰的允许它盘旋在脑海中。
“我不会是韩嫣,当然!他是男人,我是女子。”那一袭皇后之服,还没有褪去,换作素衣。金色流苏还在发间缠绕,一对琉璃玲珑的耳坠随着身形摇曳生动。“有些事情,你知道朕必须做的。”既然皇后不能无子,而有子的皇后,出身必须卑贱,故而卫子夫是最好的选择,歌姬出身。
那平阳长公主的能耐亦是只有他与王娡能给,如同窦太主馆陶大长公主的能力来源于窦漪房和孝景帝,属于他可控范围之内,不是其他宗室,外戚的力量,他若想分而待之,容易得多。“阿娇知晓,阿娇告退。”看着她走出宫门,考虑了下,还是先去了窦漪房的灵堂祭拜,就看着几近的后宫女眷,跪在那灵堂之中,一袭素缟,那拜的最深的便是陈阿娇。
出了灵堂,不自觉走到陈阿娇所住得宫殿之中,看着里面的布饰,全然成了白,偏偏万白从中一点红,那根完完整整的红烛就如同以往摆在桌子之上,刚要拾起,薇芷便走了进来,看见刘彻,便是三呼陛下万岁。眼睛看着那根蜡烛,俨然在此刻是刺眼的,不该的。
“这个蜡烛,不该是皇家御用的。”皇家御用的蜡烛,在蜡烛的最最下方刻着那家店名,而这个不是那家店,更何况还有雕纹,离最下方还有很远的距离。薇芷将头埋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刘彻将蜡烛摆在薇芷面前,质问着她,后宫乃皇家之地,怎可不用皇家之物?其余的东西,安全无查。
“奴婢不知。”薇芷一口咬定,“哦…”刘彻唤来宦官拿来一火炉,就将红烛,轻轻一松,稳稳妥妥地落在火炉之中,“不可以。”那是陈阿娇的东西,薇芷连忙起身,宦者准备拦着她,被刘彻一个眼神退回,火很旺盛,还好时间不久,蜡烛没有多大的损伤,只是她的手有些许烧伤的痕迹。
“如今,还不肯说么?”那上面的雕纹,该是个男子,“是臣妾之物。”陈阿娇扶起薇芷,本来有事要回殿找薇芷,竟然阴差阳错碰见了这样的事情,薇芷将蜡烛还给她,“若陛下觉着冷了,想添些暖度,妾身代劳就是。”说着,就走到了火炉旁,将红烛投了进去。
看见火焰吞噬着那根蜡烛,薇芷低低说着,“娘娘,娘娘。”陈阿娇看着她,满脸都急出汗水来,将她的汗渍抹去,“无碍,不过一根红烛。”彻底斩断一切,没有过往,没有现在,更加没有未来,刘彻不是没有瞧见,陈阿娇紧紧攥着薇芷的手,薇芷的手已然有了一道勒痕。
刘彻示意身旁的宦者用火夹子将红烛拾起,放进水中冷却,拭净后,递回到他的手中,“这个红烛这么重要,让御用之店,给你定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那上面的人是谁?”说的到很是轻松,只是用意分毫无两,即使他嫔妃成群,陈阿娇如呆在冷宫之中,也要守着,守着独独属于帝王的身子,“不用了,陛下费心了。”说着便是跪拜下去,心境已然找不回来了,那样心境,只存在于宫外,宫闱之内,又何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