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慕顷大声嚷嚷,头歪向一边,不理会气极的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大怒,慕顷回答的如此干脆,这出乎他的预料,蒲扇大手拍向慕顷,就要给他“来一下”。
但慕顷有警觉,大手还未触及他的发丝,他早已如兔子一般窜出好远,他当即回头大骂道:“老道士,你什么意思?”
“当时是引你上道!”
“这不可能!你那破真形图害得我内耗严重,若是再修行下去,怕是过不久就得先你一步被刻字。”慕顷正色说道,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你目的就是如此!真是够狠毒。”
他醒悟过来,表情慢慢转变到悲色,抚膺顿足。
中年道人一下子愣住,被惊呆了,连他自身都没想到此种可能。他摩挲着下巴,在思忖,认为此法可行!
但是,慕顷满含深情,眼眶中有泪珠打转,声音稚嫩道。
“孟叔。”
“停!”中年道人于刹那间回过神,脸上冷汗涔涔,身形如电光闪烁,一只土黄大手不客气,直接一把捂住慕顷小嘴。
“金鹤我再帮你猎取一只,用以换你闭嘴与参阅真形图。”
慕顷发出唔唔声,挤眉弄眼,扯下孟天祁大手道:“再加两条活的金纹龙鲤。”
听到慕顷提出的条件,孟天祁又欲发作,在一天中最美好的时辰被接连气疯两次。
慕顷很自觉,趁着大手还未落在他间隙,就将之拉过覆在自己嘴上,乌黑眼珠子骨碌碌转动,以眼神在作暗示。
孟天祁胸口发闷,有口真气封堵住胸腔经脉,差点背过气去。
那可是金纹龙鲤,在他的美食谱上排行第五的顶级食材,在他的漫长岁月中都没尝过几次滋味。
他忆起那些被他讹诈过的皇朝宗族,突然有些愧疚,于心不忍。
“走!”
他愤愤道,直接提起慕顷后领,像是拎着小鸡仔。
嘭。
竹屋大门被一脚踹开,孟天祁随意将慕顷扔入其中。
“老道士你就不能轻点嘛,一路颠簸,可见你底子不好,我有一法可传授你,只需一条普通龙鲤作交换。”
慕顷很不安分,他嗓音清亮,配合如水般澄澈的眸子,倒真是说服力十足。
但孟天祁压根不想理他,怕再被坑,这小家伙脑瓜子太精明,保不准就找出自己言语中的破绽再让他肉疼一把。
之前他意气风发,将各种“看家本领”尽皆传授,但他很骄傲,认为慕顷这一世都不可能出师。
然而事与愿违,割庄稼事件伊始,他便屡屡受挫,而慕顷像是一下子开窍了,不仅钻研出他这一脉的精髓,甚至隐隐有开辟出自己“道”的趋势。
孟天祁将大门紧闭,破烂道袍衣摆舞动。
他的目光在回神的刹那凌厉起来,一座象牙塔从布袋子中飞出,莹白光芒温和,在滴溜溜旋转。
不仅如此,还有几件样式古怪的物什接连出现。
猩红染血的长矛,上面的血液至今还未干涸,妖异的血液中能看见尸山,一块枯黄发暗的头骨重新发光,杀伐气都要化作实质,有金色珠子蒙尘,但现在全部震落,佛音恢弘,一截半腐朽树枝焕发绿意,磅礴生机溢满竹林……总共七八之数,古朴与神圣交相辉映。
他指尖在虚空滑动,一道道秘力流转的刻痕浮现,十多条符文锁链拔地而起,层层锁住古器与竹屋。
这番动静让慕顷都感觉不对劲,阵仗庞大很少见,他跟在孟天祁身边九年,也仅只有一次他在破出古刹的禁制时才显化过。
但这次目标不同,孟天祁将他锁困在屋内,他出不去了!
他肌体发光,拳头如玉石般莹润,砸在简朴竹门上,然而他失望了,竹门表面浮现玄奥符文,将他攻击阻挡下来。
“老道士放我出去,不要你赔金鹤和金纹龙鲤了,你别报复我。”
孟天祁不搭理,专注于刻写面前痕迹,口中传出喃喃语,很模糊,灌入慕顷耳中,直欲让他发昏。
“老道士,你在念叨什么,不会是什么往生咒或是渡魂曲吧。”慕顷堵住耳朵,想隔绝喃喃声,但是无用,声音宛如来自四面八方,能从他身上的细小毛孔往里钻,鲜红血液在加速奔涌,连灵魂都在共颤。
喃喃声愈发雄浑,如千万神佛在一齐诵经传道,慕顷眼前白茫茫一片,头顶上,无数气势磅礴的人影在俯视,有道骨仙风的老道,丈六金身的佛陀,殊胜庄严的女菩萨……
他们超然物外,自带一股“仙气”,他们漠然,眸子中看不出情感流露,慕顷的生死与他们无关。
场景在变动,万千神佛影子升起直上九重天,他们站在云端,漠然遥遥俯瞰众生。
吼。
无尽的吼啸宛如跨越蛮荒大山而来,数座高可入云的山峰被震塌,万顷巨石化作流星雨砸下。
一只火红大鸟腾飞,全身都泛着火光,尾翼如赤霞横空,口中喷出的赤色火焰将巨石流星烧成灰烬,那是凤凰击天。
又一只形似狮子,龙头马身的凶兽在暗红的荒凉大地上奔腾,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发光,绿色新芽破土而出,数息就长成通天大树。
蛮兽,神兽皆醒来,在激烈搏杀。黑色鲲鹏翅遮天蔽日,青色苍龙喷吐毁灭性龙息,如小山般大小的白虎在磨爪,杀伐气滔天。
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神佛都未降生,蛮兽才是秩序的制定者。
慕顷茫然注视这一切,不知自己从哪来,要往哪去,他迷离于蛮兽大世。
远远的,有银白潮水自天际线汹涌而来,波光粼粼。
涌到近处,慕顷才发现那不是潮水,闪耀的水光是一具具银白盔甲反射的月芒。
这是一只百万雄狮,统一着覆盖脸部的银白盔甲,长出的巨大枪刃寒芒尽绽,座下是披满金黄色鹰羽的狮鹫。
一人高高站立在虚空之上,黄金长发披露,很桀骜,眼中宛若有雷霆乍起。
东方日升之处,飞溅起一片雪白剑光,白茫茫剑气如海弥漫天穹。
有白衣剑客御剑而来,身后剑器多到数不清,都在发出轻鸣,对着白衣方向在叩首,像是在朝拜。
一人独战千军万马!
大战终起,剑气浩荡割裂天宇,黄金雷霆震天响,空间都被打得崩坏,月芒一道道迎天击上,月刃洒出清辉,圣洁净化朝拜小剑。
慕顷就身处战场中心,光束耀眼,两人打斗所运用的能量太高级,他看不明白,截取不了个中精髓。
喊杀声渐渐敛去,尸体堆积如山,血河在填充与蔓延,银白盔甲被血花染得瑰丽。
他看不清结果,可能二者皆陨落,或者黄金长发的帝王砍下白衣剑客的脑袋,或是帝王授首。但他不关心,过往再怎么灿烂,终究只会如血花一般绽放刹那的惊心动魄。
现在,他只是这一世的修士,以平淡目光审视过往。
一层薄雾轻轻罩住了他,这里成片的苍翠古树,每一颗都像是天柱,成为天与地的桥梁,老树皮如苍虬盘卧,寂静无声,浓郁的生机中却蕴藏着死气。
他感觉脚下震动,土石在崛起,震天巨响像是来自大地核心,很快,极远处有大岳山川在拔高,那是太古魔岳,尖锐峰顶如剑器直插入云雾。
“仙人如何,神佛如何,神兽如何,山岳又如何,终究会走向寂灭,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还不是和凡俗人无异。”慕顷喃喃自语,像是梦呓,“规则又如何,这一世被埋葬了,不也一样会被轮回替换。”
“星辰会湮灭,大世也会浮沉,那什么是永恒的?”慕顷浑浑噩噩,状态很糟糕,额骨内有一点莹莹光芒闪烁。
“情况不对,按理说流程已经结束了,怎么还不转醒过来。”
竹屋外,孟天祁有些焦虑,因为情况和他预料不同。
象牙塔塔身上已经遍布密纹,长矛上的血液黯淡,凶兽头骨表面浮现豆大的黑点,一件件古器都半废。
按理说,慕顷早已接受完传承,因为古器内的神圣能量几乎干涸了,不再能够支撑他继续感悟。
“嗯?那阵光雨怎么看上去眼熟?”孟天祁双目射出电光,神异非常。
“飞仙雨!完了!”一瞬间,孟天祁全身冰凉,“这小子怎么会唤出飞仙雨,八件古器也绝无可能引人化道啊!”
他看见了什么,慕顷盘坐着,躯体上竟有点点光芒升起,细密而柔和,就像下雨。
但就是这细密光雨,让他心底发寒。
因为飞仙雨对于像他一类的修士来说,绝对算是最大的灾祸!
到了他这等境界,神威不显,就宛如凡俗普通道人,是在游历红尘,而一旦他发怒,表露出情绪,那足以轻易焚山煮海。
所以,他们几乎不会被制裁,即便被众强围堵、或是身陷绝地都有脱身之法。
但是飞仙雨,却不包括在绝地的范畴,那算是绝境!
这是来自天道的制裁,会无名而生,修士的某些行为触及天道底线,因此天道会令他沉沦,永恒地在最贴近天道的地方“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