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总是这样,以为遗忘了,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遇到一些人,轻轻挑拨开那个伤口,便看到淋漓的,血与肉,一霎那,痛彻心扉。
“青渃。”君倾帝念着这个名字,声音略带颤抖,“青尹。”君倾帝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蹲了下去。整个房间,君倾帝的呼吸声,显得尤为厚重。
青渃的半张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玉脂般的光芒,乌黑的眼眸,显得灵动无比,望着蹲下的君倾帝,一动不动,仿若那画中人俯视着肤浅的人。
君倾帝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泪水落下,溅起的水花,似一朵朵的记忆之花,残忍的开遍了整个房间。
金剪刀头芳意动,彩蕊开时,不怕朝寒重。
正值佳节,君倾帝偷偷溜出宫去,这宫外的热闹之景,与宫中就是不同,满街的叫卖声,引得君倾帝,从这头,跑到那头,乐此不疲。各式各样的玩意花样,更是让君倾帝看花了眼。
她轻轻在人群中穿梭,似一只降落在人间的小精灵,凌盈的身姿,悦耳的笑声,不免引得许多人的侧目。
君倾帝全然觉察不到,她只是单纯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寻觅着在宫内,找不到的快乐。
人间的灯火,远比那天上的月光的好看。月光清冷,只适合于文人雅士的诗词歌赋,人间灯火,却透露着一种温暖,一种难以言明的亲近。
远处湖面上的亭台楼阁,在各种灯火与烟花的照耀下,显得辉煌大气,近处的人,欢声笑语,这幅美景是君倾帝在宫中不曾看到的景象。
五光十色的场景,君倾帝目不暇接,忽然,君倾帝的目光被一束白吸引住。
那是一男子,温文尔雅的男子,他的衣服,绣着清雅花纹的青色滚边,袍内露出银色镂空竹叶的镶边,腰系金丝玉带,十分讲究,手持墨色山水的折扇,眼目如刻上去的一般,桃花美目,眼内波光流转,仿佛有着万千山河在他眼中。
君倾帝不禁看呆了,立在原地,身边经过的人群,皆边变做快速划过的光影,唯一真实的,只有那儒雅淡笑的男子。
不知过了多久,君倾帝才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什么人大力的拽着,君倾帝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小孩,正不屑的看着君倾帝,仔细看,眉眼间,竟与刚刚的那男子,有些许的相似。
那小孩看见君倾帝终于有了反应,松开拽着君倾帝的手,对着那男子,认真的说道,“哥哥,她是傻子,一直盯着你看!”
君倾帝从小到大从没有被人说过傻子,一听就乐了,手一抬,轻轻给了那小孩一个脑瓜蹦,装作生气道:“小鬼,你说谁是傻子!”
那小孩摸着脑袋,愤恨的抬头瞪了一眼君倾帝,紧接着对着前面的男子说道,“哥哥,她不只傻,还很粗鲁!”
君倾帝的脸刷的就红了!小声的嘟囔着,“不是……”
那男子,看着君倾帝,掩扇而笑,装做微怒的对着那小孩说,“渃儿,别闹,快回到我身边来!”
小孩一听,再一看哥哥微怒的表情,赶紧放下胳膊,小跑的回到哥哥的身边。
那男子向着君倾帝微微欠身,“冒犯小姐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如此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容颜又如此绝色,君倾帝的心被融化了呀,君倾帝的脸微红,别过身去,道,“公子不必多礼,小孩的戏言,我岂能放在心上。”
那男子扇面一开,看了看湖上轻舟,转身对着君倾帝邀请道,“小姐可愿与我们一起泛舟湖上?”
君倾帝的心中微喜,但是,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淡淡一句,“多谢公子,我正好也想到湖上游玩休息一下,那就劳烦公子了!”
君国多水,平日里,人们乘着水路,便可到地面八方,走家串户,水中多小岛,岛中有时会有人家居住,有些还会开岛中客栈,招待泛舟玩累之人。
君倾帝在宫中,是见不到这些的,如今,看到这些,心内好奇,问题也多了起来,其中有些问题,若是平常人听来,定会觉得好笑,而嘲笑她,但是白衣公子总是微笑认真回答。
君倾帝自然是不知这些的。她跑到船头,恨不能多生几只眼睛,将这四周之景皆收于眼底。风将她的头发轻轻吹扬起来,夜色中,她的发色竟比那黑夜还黑,侧脸的轮廓,柔软而细致,微微闭上的双眼,睫毛的弧度向上弯曲的刚刚好。
“不知小姐从何而来?”白衣公子问道。
君倾帝初闻此言,愣了片刻,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身份不能透露,可是……又不能不回答,君倾帝支支吾吾一会,轻言道,“公子先说你从何而来吧!”
白衣公子似是此时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竟然就将一位未出阁的小姐,邀请上船,想来真是失礼,白衣公子微微咳嗽了两声,“我住在上元地区,是上元员外之子,我叫青尹,那是我弟弟,青渃,此次前来,是来接弟弟回去的。”
君倾帝听说过上元,上元员外宅心仁厚,一直乐善好施,帮助那里的穷苦人民,朝廷曾经还专门为此嘉奖过他。君倾帝想到这,心内不知为何,有些许的欣喜。
君倾帝转身,对着青尹道,“我就是一普通人家的女儿,我叫君倾帝,也正想去上元访亲,本愁这一路仅自己一人,今听公子所言,冒昧的问一句,公子可否与我一路同行。”
青渃从船尾刚好跑了过来,听到这一句话,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哥哥,笨姐姐和我们一起,那路上就好玩多了!”
君倾帝再次抬手,轻轻在他头上弹了一下,“叫我君姐姐!”
青尹看着这一大一小,忍不住笑了,“渃儿,听话,不要无礼,就叫君姐姐吧!”
君倾帝是君国女太子,但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她的名字,除了宫内的人,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一次偷溜出来,本是想玩一通就回去的,可是,看到青尹,君倾帝却不想那么早回去。
人与人的相遇,就是这样,看似偶然,却又是必然。自看到青尹第一眼,君倾帝的心里,就生出了一种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东西。
青尹何尝没有看出君倾帝在说谎,但是,就如君倾帝看到他一样,他第一眼见到君倾帝,也在心里生出了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
这便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无所顾及,无所怀疑,只一眼,便千山万水。
他们在舟上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出发了。
一路上,他们一起去看了日出,看了日落,看了山间鹿,看了水中鱼,看了夜月,看了星辰。
青渃是一个特别单纯的孩子,自从被君倾帝在某一天,“教育”了一下以后,他就每天一口一个“君姐姐”叫的特别亲,君倾帝远离了帝都,可心中却没有那么轻松,她不知道她的出走为其他人带来了什么,但是,对于她来说,权利,皇位,那些东西从来都不是重要的,这些所有的东西,她都不快乐,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都担心她受到伤害,可是也有一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希望她受到伤害,甚至是希望她消失。
如果有可能,她很希望宫里的人永远不要来找她,或者永远找不到她。
这样的事情,放在她一个17岁女生的身上,或许很难让别人想像,但是,这是她获得这个位置,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和青尹在一起的这几天,君倾帝享受到了这17年来没有过的快乐,她每天用不同的方法调戏着青尹,最喜欢看的就是青尹被调戏的泛红的脸庞。
君倾帝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暗想道,“算了,算了,既然出来了,就不想那些了!”
路程行进了大半,预计今晚就可以到上元了,青尹并没有问君倾帝要去哪,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知道,君倾帝并非普通人家之女,,因为自己的情动,他也不想让君倾帝太快离开。
车马的颠簸,让君倾帝感觉不太舒服,青渃一直拉着君倾帝的手,青尹担心的看着君倾帝,赶紧让马车停下来,扶着君倾帝走出马车,君倾帝一下车就开始吐了起来,青尹赶紧让青渃进马车去拿水。
君倾帝抓着青尹的袖子,难受的说道,“青尹,我是不是快死了啊,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怎么办?”
青尹听了先是惊讶,后来无奈的看着她,“你只是晕车,没关系的!”
君倾帝怎么相信,以为这是青尹安慰自己的话,抓住青尹的手,“青尹,我要是快死了,你能现在就娶我吗?”
青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似是没想到,古灵精怪的她,小脑袋瓜中,竟然冒出如此奇怪的想法。
可是看着君倾帝略微憔悴的脸,和那认真的眼神,青尹忍不住点点了头。
君倾帝看到青尹点头,立刻有了精神,“那我们快赶路吧!”
还没有走到车前,突然从车后冒出一个黑衣人,他们围住君倾帝和青尹,君倾帝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青尹一样不知道,他将君倾帝搂在怀里,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黑衣人并没有答话,剑直接就向君倾帝射去,君倾帝推开青尹,向后退了一大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依旧没有答话,“跟我走,不然我就杀了他。”说着,剑指向青尹。
青尹只是一文弱书生,什么武功都不会,君倾帝担心的看了一眼青尹,“我跟你走,你别伤害他!”
说完,就慢慢移步向黑衣人,黑衣人绕到君倾帝身后,用剑抵着她,君倾帝暗暗将袖中的匕首准备好,走了三步以后,突然回头就刺向黑衣人,黑衣人没有想到君倾帝居然还有武器,惊讶间侧身一闪,匕首从他胳膊上划过。“青尹快走!”
黑衣人怒了,剑指着君倾帝,“看来你是想死在这了!”说着剑就刺向君倾帝,君倾帝吓得闭上了眼,可是,过了许久,君倾帝并没有感受到伤口带来的疼痛,她慢慢睁开眼,青尹在她的面前,微笑着。
君倾帝的大脑空白了!呼吸都停止了,看着青尹的脸,她宁愿死的是自己。“不要啊!”她大喊出来。
黑衣人将剑抽出,青尹的身体倒在了君倾帝的怀里,她的恨如同伤一般撕心裂肺,愤怒。她愤怒。君倾帝狠狠的看着黑衣人,咬牙切齿道:“你最好将我杀死,如若我活着,定要你碎石万段,不得好死!”
黑衣人被君倾帝眼中的恨震撼到了,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回去吗?”
说话间,剑又一次刺出来,可是这一次,黑衣人的剑还没有刺出,就僵在了原地,满眼的不相信。
君倾帝一动不动的抱着青尹,目如死灰。“请太子恕罪,属下救驾来迟!”
天空中的月色清明,冷冷的,冷到了心里。
“君姐姐,你想起我了吗?”
君倾帝的思绪,被这一声给唤回,君倾帝苦笑着,“怎么能忘,怎么能忘,呵呵!”
故事斑驳了那月光,泪光闪动着些许悲凉,岁月偷偷被上了霜,爱未曾被遗忘。
君倾帝想忘的只有那些美好的记忆,那些记忆太美好,美好的让君倾帝觉得自己的双手全是青尹的鲜血。
当年回到君国以后,君倾帝才知道,那黑衣人她亲舅舅派出的,一切只是为了权力与王位。而她被救,也只是因为权力需要她。
那一夜,君倾帝被强行拉回宫里,临走前,她看到的最后一眼,便是青渃从车里出来,小小的手拉着青尹的手,看着远去的君倾帝。她哭着求着等一下,等一下,她要安葬青尹啊,她要保护青渃啊。没有人听她的,纵使登基以后她杀了那一天伤害她的人,强行带走她的人,可是她依然恨。
她恨。皇宫无情,王位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