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破学校,苏冬锦就连忙去做晚饭。
厨房在学校的屋檐下搭建的,两户人家住了三间教室,爷爷因为瘫痪了,所以村干部给另外准备了一间单间,是以前老师的宿舍。
苏冬阳一言不发地跟着苏国华身后忙碌着,他刚刚中考完,去县里考试的时候还没有听说要扒房子,现在才过去多久?家里的房子就没了。
“苏冬阳家在哪里?”有人在破学校的大院子里喊。
“我是苏冬阳。”苏冬阳听到有人找,就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学校的大门口处去,喊人的是一个邮局送信的。
苏华国听到有人找苏冬阳,也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苏冬阳的身后出来了。
“你是苏冬阳?”
“嗯!”
“这是你的信,听说你们村里被拆了,我想送到这里来,还真来对了。”那送信的那处一封信递给苏冬阳。
苏冬阳结果来一看,竟然是县一高的信封,心里不由地激动了一下。
“看来你是考上一高了,县一高不好考啊!有出息!”
送信的说完就骑上车子走了,苏华国到了苏冬阳的跟前,问:“什么事?”
“没事,送信的。”
“谁的信?”
“一高的信封。”苏冬阳有些不敢确定地将手里的信拿了出来。
“冬阳,你考上一高啦?”苏华国兴奋地看着苏冬阳。
五十年代的人大都不识字,苏华国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高中生,每年过年的时候,全村的对联都由他执笔,直到苏冬阳和苏冬锦上了初中之后,才渐渐地变成了他们兄妹二人的活。
苏冬阳看到父亲欣喜的样子,心里也稍微舒服了些,终归没有让家里人失望,只是,学费又是一件头疼的事。
这边苏冬锦做好饭,先给爷爷送饭过去,爷爷是今年的春天中的风,花了两千块钱,本来治疗的两条腿都可以动了,但是家里没有钱了,也就耽搁了下来。
“爹爹,吃饭了。”苏冬锦的老家,叫爷爷都是叫“爹爹”,她端着饭进去,将饭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看着爷爷。
“呵呵呵呵……”苏冬锦的爷爷中风,总是莫名其妙地笑个不停,他努了努嘴,看到苏冬锦,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下来了。
“小、小锦……”爷爷艰难地叫了一声苏冬锦,他的人中歪在一边,嘴都合不拢,口水顺着脸淌在床上。
“爹爹!”
苏冬锦顺着爷爷的手将饭放在爷爷的床头上,给他撕了两张纸垫在嘴边。
“你……呵呵……去给我买、买两包、、老鼠药吧!呵呵呵……”爷爷看着苏冬锦,艰难地说完整句话,眼中有些期盼,但是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苏冬锦看着爷爷这样受罪,真想替他买包老鼠药,但是感情上却觉得过不去,这是她的亲爷爷,她狠不下这颗心。
“不行。”苏冬锦坚决地拒绝了爷爷的要求,爷爷看了看苏冬锦,再一次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苏冬锦看着爷爷笑的眼睛里都有泪花,忍不住地红了红眼眶。
爷爷一辈子没有进过学校的门,却是当了半辈子的老会计,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性子耿直的没有办法描述。公社吃大锅饭的年代,他掌管着公社的仓库,居然能将苏冬锦的奶奶和二姑姑都饿死。
“小锦,回来吃饭。”苏冬阳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苏冬锦看了看爷爷,就跟着哥哥出去了。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考上一高了?”
“真的?”苏冬锦眼前一亮,全校能考上一高的人不过十个,她哥哥竟然能考上一高,“太好了?开学的时候我就能跟同学说我哥考上一高了。”
苏冬阳看着妹妹一脸高兴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是心里却五味杂陈。考上固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学费要怎么办?他想着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地凝固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华国说:“房子也扒了,养猪都没有地方养了,牛也没有棚了,过两天就把老牛和小牛都卖掉。”
苏冬锦一听说要卖牛,心里就开始疼了起来,这牛她放了两三年了,去年才下了牛犊子,这这牛犊子调皮可爱,会跟人抵头,就要卖了?
“不卖不行吗?”苏冬锦问。
“现在夏天,牛能拴在外面,到冬天怎么办?”苏华国说道买牛,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疼,这可是家里出力的家伙,卖了种地怎么办?
但是不卖的话,再过一个月就要给孩子交学费了,儿子的学费要交多少还不知道,女儿的学费就要交六百多块了,家里一穷二白的,哪里有钱?
苏华国的话,让苏冬锦和苏冬阳都低下了头,李萍在一旁一声不吭。
“牛卖掉后,我去找找你大姐,看看能不能给我找份工。冬阳也考上了县一高,你大姐离县城也近,到时候好照应!”
“那爹爹怎么办?”
“要不送你大姑家过两个月。”苏华国叹了一口气,老父亲病卧在床,他觉得自己出去打工,对不起父亲,不出去,又对不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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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闷热闷热的,苏冬锦躺在床上,手里拿着芭蕉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着扇着就睡着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以前的房子里,大门口的刺玫瑰开满了花,香气飘的老远老远,她坐在大门口看着花,不准别人去摘……
半夜里,突然狂风大作下起了雨,虽然天气凉快了,但是他们还是睡不成觉。
苏华国醒了,披上一个盛粮食的蛇皮袋,就往老父亲的房内去。
“妈,床上漏雨了。”苏冬锦被雨点打在脸上醒了,就喊了一声。
“漏雨,漏雨,叫我也没有用啊。”李萍躺在另外一边,坐了起来,叹了一口气。
“哪漏了?”苏冬阳拿着盆就进来,苏冬锦接过盆就放在了床上。
“这也漏了。”李萍仰脸看看,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触手的地方却是湿了一大片。
“把灯点上吧。”苏冬锦说道,苏冬阳就去将煤油灯点了起来,他端着灯到处照照,又去拿了盆子过来。
苏冬锦找了找漏雨的地方,将苏冬阳递过来的盆子放在床的那头。
这夜的雨下的大,屋里能避雨的地方不多,桌子底下算一处。
不一会儿,屋里到处就都开始滴水,有的地方滴的很紧,加上后面的窗户上没有玻璃,雨直直地往屋里潲,屋里到处都是水。
苏冬阳拿着铁锹将靠近门的地方挖了一个坑,屋里的水就开始往坑里漫,苏冬锦站在门口,等着苏冬阳将坑里的水漥出来,提到外面去倒掉。
“你俩别倒腾了,睡吧!”李萍在屋里,曲着身子躺在床上,避开床上的盆盆罐罐,还是时不时地会有水溅在她的身上。
“你先睡吧!”苏冬阳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苏冬锦一声不吭。
“小锦,你去跟你妈睡,冬阳跟我在屋檐下睡。”苏华国看着两个孩子半夜不睡觉,心疼的紧。
“你先睡吧,一会雨停了就去睡。”苏冬阳闷闷地回了苏华国一句,苏华国心里不痛快,也就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到屋檐下,叹了一口气,坐在凉床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苏冬锦看着倾盆大雨,像是从天上用瓢泼下来的一般,就想起了这么一句话,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苏冬阳看着地上的水坑,不时地将水坑里的水漥出来,眉头皱的紧紧的,家里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却没有一点能力来为家里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