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惊澜,岁首复世。往怨往债,今朝来结。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上海滩如往昔般被浮华笼罩,街面上那条蜿蜒穿行在马路上的铁皮箱子行驶得不快不慢,行至标志杆处停下,前门上后门下已是固定规则。忙了一天的人们步履匆匆,都想尽快回家洗去一身的疲累在舒舒服服躺到床上好好歇歇。
电车一路向前,行驶的方位越发偏远,街上的人越发的少但高楼林立这里依然是那个繁华的上海滩。过了最后一个标志杆,街上再也不见人影就是车也没有。电车按照既定路线返回车站,若不是那在黑夜中闪烁着微弱光亮的路灯,若不是那海水时常拍打着岸上礁石板带来些声响,这一带该是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了。
这里是巴浦码头,是上海黑暗势力四海社掌管下的一个小码头。码头向南三百米有一间三层民房,这一整栋都是四海社的,此刻可以说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风景。远远看去三楼没开灯,房中应该是没有人。一楼一张木质放桌上摆放着酒壶还零散放着几块大洋,几个腰里别着铁家伙的打手正玩着牌,赢了的人不敢欢呼输了的人骂娘也只得憋着火小声嘟囔。
要说一楼的人为什么不敢有大动静,那是因为二楼那位他们绝对不想惹,也不敢去触那个霉头,他们的老大也就是四海社的老大冷方正在上头。今儿刚入夜冷方带着几个兄弟拖着一个倒霉蛋上了二楼到现在都没下来,估计那人就算不死也必是半残废了,老大正发火的节骨眼,谁敢去找不舒服。
二楼,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的灯,那灯泡并不是十分明亮,但在这间屋子里也显得刺眼异常,那是这屋子里仅有的光亮,链接灯头垂下的电线左右摇摆着,映在地上浑身是血身体不断抽动的男人脸上,也映在冷方的脸上。本是极其俊美的一张脸,但此时此刻脸颊上的点点血渍、嘴角微扬以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这样的气氛这样的表情,就算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也无法让人对他有好感。
抬起右拳慢慢松开手卸下那铁环,解开缠绕着的白色绷带...不...那不能被称为绷带了,已经没有原本面貌的布条,如同在血盆里浸泡过得已经没有一块是原本颜色的布条。
将布条扔在地上,打手端着铜盆走过来,盆中盛满清水肩上挂着条白色毛巾。冷方将白色毛巾浸入清水盆中,拧了几下擦掉脸上、手上的血污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道:“程茂,把他扔到河里,处理的干净些。”
在灯光照不到的一端立着一身西装的男人,听到冷方的话无奈却也笑着点头,眼角的那颗痣随着表情的变化一同上扬,冷方活动着后颈朝三楼走去:“我今晚住在这里。”此时程茂已经站在那尸体面前,用手绢捂着鼻子道:“你去睡吧,这个交给我......来来来!赶紧抬走,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原本站在楼梯口的几个人听到这话立刻走过来,一人抓着死尸双肩一人抬着双脚晃晃悠悠下了楼。程茂招呼着其他人清理地面,自己不放心几个愣头青处理尸体便也跟上去。
夜里码头风很大,将尸体装进袋子密封好,找来粗绳子绑在那尸体腰间另一头坠着一块大石头,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尸体浮上来。一切准备好后程茂带着几个小弟上了船,在行驶到距离岸边五米的地方将尸体抛下迅速返回,毕竟这么晚了就算再熟悉大海也不敢行的太远。
程茂抬头看着那天上散发着微弱光亮的圆月吐了口浊气道:“月黑风高杀人夜......走了兄弟几个!程哥请客咱们喝酒去!”“谢谢程哥!”几个小弟附和着,船快速驶回。
冷方上了三楼,那里有一间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他这个老大不似其他帮派势力的老大总是窝在总舵,当然他也不像其他老大那样正常。他喜欢对着镜子跟自己说话,他喜欢称呼自己为怪物。
他和衣而睡就像军人一样,但他并没有当过兵,只是那些年被追被打养成的一种习惯。望着天花板,回想着刚刚击出的每一拳,他不是觉得自己下手狠了而是在想哪一拳的力道角度不合适,或者说打的不够好!他完全是将那人当做了人肉沙袋。
突然他笑了自言自语道:“不该存在的特殊体做些反常的事没有错。”他从不失眠想要入睡也极快,可今晚似乎有些困难......
人经历的多了心态就会变得与之前差很多,这是很奇怪的定律也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也就是所谓的难保初心。可能会变好也可能会变坏,归根结底都是心态的问题。冷方称自己是怪物,这是几年前自己给自己下的定义。开始他觉得自己只是比那些整日做梦的人都现实些,然而现实都是残酷的。现实确实是残酷的,尤其是他完完全全了解自己后才真正明白。
从那时候开始,他变得更加残暴了。以前的种种有的是为了报复有的是为了生存,但当他真正上位后,一切都得到后他却再次不被眷顾。既然这样那他何须仁慈,做自己想做的自己爽了不就够了么......上天创造出他这种反人类的怪物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既然选择他来做这个怪物,那他就一定不会辜负老天的希望。
三更鼓打,时钟指针指向零点,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月亮被黑云笼罩,巴普码头的海岸线上,浓浓雾气从那好似被黑布蒙上的大海深处飘来。海上起雾或许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那雾气汇拢到一起直奔四海社那间不算太起眼的三层小楼,这就有点说道了。
雾气从窗子进入三楼,环绕在冷方身旁聚成点点星光。刹那间白光闪现!只见躺在床上的冷方身体忽然有些透明,紧接着一个透明的人形坐起,可冷方明明还躺在床上!那透明身体起身下地,身体好像比刚刚能真实些,但他仍然触碰不到任何东西。那人有着与冷方一样的面庞,穿着打扮却与冷方完全不同!他们完全不是同一个时代的!
清政府已经被推翻,现在是崭新的民国,四处都在闹革命的民国!剪掉辫子着中山装或者西服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再看这个透明的异类,头顶束起发髻一根玉簪穿过,长发飘飘一身金黄色古人服饰整个人行为举止完全与这个时代脱轨。这装扮绝不会是清朝人,他这出场方式看来不是凡人了。
与冷方长着同样一张脸,他却与冷方完全不同,要说具体那里不同,大概就是气质了吧。君子无双,温雅如玉,身上没有冷方的那种戾气,就像是两个拥有同样面孔内心却截然相反的双生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冷方渐渐蹙起的眉头,他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将那星光握入掌心,闭上眼睛细细感知一番后将那束光洒向地面,光亮渐渐消失。
床上的冷方眉头蹙的更紧了,突然伸出手在空气中抓着什么!站在地上的男人身子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身体更加透明了。他皱眉喃喃道:“还是不行吗......”
就在此刻窗口突然飞入一道白光,那束光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化出人形,看也不看那站在地上的人几步来到床边,伸出手一掌拍在冷方胸前!青绿色的光芒从那人掌间传来进入冷方体内,渐渐地冷方安静了下来,那站在地上着华服的男子也好受了些。
“煜九...还真及时...谢谢......”叫煜九的男人转过头打量着他道:“还真是久违的装束......查到了吗?”他看向窗外缓缓道:“查到了...在东北,明日正午一过阳寿尽。”煜九笑了笑:“那还等什么,去吧善仁...”
一身古人装扮的男子名唤善仁,多少年来他一直存于冷方体内,虽然他与冷方拥有同样面貌,但他的形态只是一缕幽魂。不过他这个幽魂要比其他都强大、身份更尊贵些。他朝煜九躬身行礼:“现在的我不比从前,此时出发明日能到已属万幸,煜九兄这里拜托了。”似有些不耐烦煜九道:“别文绉绉的,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你。”
这话并没有让善仁尴尬或者失落?倒像是在意料之中。依旧笑着回了三个字:“应该的。”坐在床边煜九看着冷方道:“你最好快点,他要是醒了你就彻底完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煜九’这个名字来唤他了,在人的世界生活这么长时间,到的每一个地方遇到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号他的身份。只能说知道的人太少了,也可以说知道的人都死了......名字本身不具有诅咒能力,可能真的是他活得太久罢了。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不死我不灭,煜九的思想还是没有转变还是说没有理解?”煜九没有搭话善仁也知他脾气,走到窗边只见外面雾气未散海上仍旧一片漆黑。忽然一阵风起,那遮住月亮的黑云随着气流缓缓飘动露出身后掩住的光亮,善仁紧盯那团黑云身形化成雾气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