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不怎么交朋友。按他的话来说,反正交了很快就会分别,干脆一开始就不要交。免得最后失望,为什么失去了联系。
“一起走?”少年的自行车恰巧停放在陆离的车旁。他没有犹豫,见到陆离拿车,下一瞬就脱口而出的邀请,仿佛被塞满纸巾的双鼻孔不是他的。
陆离对他避之不及,当下撞个正面,懒得理他,轻描淡写的看一眼他可怜的鼻子,一声不吭的转身推车就走。
他没有听到让他心烦无奈的继续搭话,推车至校门口,轻快的一跃上车,心情就跟迎面吹来的微风一样自由。
在陆离回家的路上,一共有三条路线供他选择,前几天他来学校勘察时发现的。这三条路线中,他最喜欢的,是其中一条附有林荫大道的路线,也是三条路线中最长的一条。自家中那盆茉莉不再开花后,他就期盼回家的路途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他骑车拐弯准备进入林荫大道。之所以说它是林荫大道,是因为这条长约八百米的街道两旁,整整齐齐的种着清一色的敝天大梧桐,遮住了头顶毒辣的阳光,过滤下来的仅是夏日里被削弱的暑气。这样良好的性能吸引来了方圆小径内的不少人,或是乘凉或是闲逛。
出了林荫大道,就可以看见一条宽阔无比的绿色河川。听说前几年的颜色比现在还深,河面上到处漂泊着白色的塑料袋。陆离骑着车经过那条河的上方。由混凝土建造而成的桥身,显现出年代感陈旧的淡灰色,数根桥栏杵在被阳光照得昏黄的桥面两侧,桥栏不高,扭头能清晰的看见某艘小船正从桥肚的大洞钻出,驶向远方。
陆离在桥栏的影子上骑过,影子扭曲,攀附,定格。陆离像是邪恶的闯入者,在完整的拼图中间踩碎,又像是爱恶作剧的恐怖分子,临走时将踩碎后的缺陷一一补上。他欣赏于影子的多变,沉醉于自己的控制地位。
如果能一直不回家,该有多好。
就这样,在路途中,不断前往,没有目的地。
“瞧着点!”
陆离一个溜神,条件反射的紧急刹车,后果是,他自己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
眼前中年妇人牵着条哈巴恶狠狠的低头瞪他,陆离趴在地上不经意的晃神瞧见,哈巴狗的神情和她不谋而合。
“小年轻,骑车不看路,以后有你苦吃的!”
陆离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中年妇人觉得莫名其妙,亦不想和他纠缠,边走离边嘟囔着,“笑,我看你出事了还笑得出来。”她在走了一百米远的距离时,再次回头,伸长脖子瞧了瞧陆离。陆离隐约看见她的嘴在动,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摇摇头,那笑意还凝在嘴边。他拾起书包,先是掸了几下书包上的灰尘,背上书包,再掸了几下自己的裤管。跌得不算厉害,只是左手掌在撑地缓冲时被地面上的小石子磨破了表皮,上面脏兮兮的,灰尘黏在表皮之下,刺激得他左手像是埋针一般的疼痛。
“这是报应吗?”
陆离以为他听错了。然而回头,少年双腿夹车就站在他身后,津津有味的注视着他左手之伤是如何的惨烈。
“你跟踪我?”
少年收了视线,转而看他。
他耸了耸肩。
“你居然跟踪我。”
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无意间又被陆离踹了几脚,他真的不是故意,对自己的车子如此不爱惜。
“我本来想追上你的,但是中途慢了一个红灯,只好跟在你身后了。”
“你想干嘛。”
少年扬扬下巴,“我们先靠边停吧,别堵在路口。”
陆离没动。
他也没动。
对视几个回合,少年自觉理亏,张了口道:“我刚刚其实很生气,然后,很好奇,你。所以就跟过来了。”
少年是凭着直觉来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生气,却不住的好奇,至于好奇什么,少年归结于未知。
他继续和陆离对视着,“我知道前面有家药房,要不要我带你去?”
陆离的第一个想法,是骂他“神经病”,然后愤然离去。可是想了想家中的情况,医药箱什么的,在搬家后应该是不复存在了。勉勉强强,他没回话,却是扶起了自行车,放慢了步伐,走到了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