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下,霍冷蜷缩在蚀寂的怀里,疲惫的闭着眼睛,虽然老者黑灰色的长须扎得他的脸有点疼,但是他终于可以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说实话这鬼地方还真有点冷。
一路走来,全部都是望不到头的雪原,还有被白雪覆盖的雪松树,看不到一丝的生机,似乎并不是太适合人类居住。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捋清楚他现在的处境,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怎么想都觉得有点荒唐,完全不符合逻辑。而且,就在刚刚,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竟然想要烧死自己年幼的儿子。
那个关于“双生子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不过他肯定没有想到,他的儿子在此之前,早就已经冻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来自21世纪的灵魂。在某种意义上,他依旧是个杀人凶手。
他一直是个无神论者,这么多年来,一直坚信不疑的只有自己手中的武器。而这一切的发生,再一次打破了他的世界观。
这一安静下来,他突然有点回忆起了前世的一些记忆。脑中一初的混沌犹如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清明。
临死前的那一场巨大的爆炸声似乎就在耳边,火光冲天,犹似放电影般,一幕幕充斥在他的脑海之中。刺激着他还没完全发育的稚嫩脑袋一阵针扎般的疼痛,一下子记忆犹如潮水般的涌来。
他已经活了25年,当了10年的杀手,才25岁,就已经跻身世界上的顶尖杀手之一。只不过,他临死的时候都不会想到,昔日烽火堂的天字一号杀手会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养父手里。
纵然,他最后还是死在了养父的手里,他还是恨不起来。他的命,本来就是养父的,现在只不过是还给了他。
这么想,霍冷突然就释然了,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
上天既然让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重生,可以再活一次,何乐而不为。
刚刚满月的婴孩的身体太过虚弱,才折腾了这么一会儿,霍冷有些困倦,慢慢的靠在蚀寂的怀里睡去呼呼睡去。
因为身体太过羸弱,他还没来得急好好适应这个柔弱的身体,总觉他一个25岁的灵魂霸占一个才刚刚满月的孩子的身体,像是占了大便宜一般。
前世,他是养父的杀人工具,除了杀人,再没有别的,甚至连命都不是自己的。既然老天让他重生,他断然不会像前世傀儡般的活着。
一想起这一世那个他名义上母亲,那个在雪地中拼命维护他的柔弱女子,霍冷的心中一片柔软,前一世的他从来没有享受过母爱的滋味。
直到怀里的孩子的呼吸趋于平静,确认他已经熟睡了,蚀寂才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黑灰色的眼睛里闪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光。
他只知道,霍冷肯定是师父占卜出来的,可以改变大荒整个历史轨迹的人,此后大荒的兴衰荣辱皆与他息息相关。
他的师父,是扶桑国,乃至整个大荒最有名望的阴阳师,也是术法最强的灵法师。
为了验证师父的预言,他带着师父留给他的六角铜铃和五行盒离开了扶桑,开始游历各国。直到进入西洲碎叶城境内,他才强烈的感觉到了命运之轮的召唤,与师父占卜出来的轨迹一模一样。然后决定留在了苍山,等待着那颗天狼星,有朝一日能升起。
而今天,他终于如愿的看到了那一颗耀眼的启明之星。
穿过祁山山脉和苍山山脉名为“一线天”的交界处,眼前豁然开朗般,一道旷阔的山谷被囊括在其中。若不是熟悉地形的人,很难知道在这个交界处的里面还有一个山谷。
这个隐藏在祁山和苍山之间的山谷分外的空旷安静,宛若一个被世人遗弃的世外桃源。因为地势走险,在外面根本看不到这个山谷,也鲜少有奇珍异兽来打扰。
蚀寂在苍山的山脚下搭建着一栋异常简易的高脚木屋,粗壮的灌木深深的钻入雪层中,屋子的底下架空了有一米有余的防潮层。木屋的外围包裹着厚厚的兽皮,木屋的房檐上还悬挂着许多兽骨,在寒风中“叮叮”的发出沉闷的响动。
霍冷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黑暗中,唯有他大大的眼睛闪着明星般的光芒。他转着小脑袋,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那个老者。
这是一个相当简陋的木屋,一张铺着厚厚兽皮的木床,一张四方矮桌,上面放着一个脏到看不清颜色的包袱。除了木壁的一侧悬挂着一根长矛,屋内再无其他的东西。
木屋外高悬着一轮明月,穿过半开的窗户,斜斜的照进屋内。霍冷拼命的挥舞着小手臂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是徒劳无功的。
“我擦!”霍冷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果断的放弃了。
他干脆敞开了四肢仰躺在床上,大大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屋顶。那位老者说他是重瞳,一想起他曾经在网上看到的那些重瞳人的照片,他身上就是一阵恶寒,祈祷自己别长得太吓人。
蚀寂站在木屋的前面,整个人被包裹在透亮的月光中,黝黑苍老的脸颊看上去怪异的很。黑色的法袍中灌满了寒风,手中握着他那根形影不离的木杖,杖顶上的六角铜铃依旧有一丝微弱的铃声传出。
这样的声响使得木屋内的霍冷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双手已经放弃了挣扎,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木屋外面的景象。若是换了平常这么大的孩子,肯定会被外面的景象不是吓死就是吓晕过去。
但是,霍冷不是平常人,他的灵魂是从21世纪来到这个远古的蛮荒时代,一双重瞳之眼似乎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霍冷的神经慢慢的从最初的惊诧变成凝重,他费力的侧过身子,半趴在床沿上,以便能更清楚的看向窗外。
只见蚀寂慢慢的平举起双手,口中念念有词,是霍冷听不懂的扶桑蛮话,六角铜铃兀自得震动着,并越演越烈。
霍冷瞪大了眼睛,大大的眼睛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似乎看到了生平最诡异的事情。他动了动手,发现自己除了一双眼睛,其他部位都像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除去六角铜铃里发出的微弱响声,外面的天地死一般的寂静,连远处群山间的兽鸣声都听不到。在夜色的笼罩下,风雪渐渐停了下来,霍冷看到蚀寂的面前慢慢的凝聚出一团亦真亦幻的雾气。
在昏暗的天空中发出一丝微弱的冷光,紧接着,雾气越聚越多,慢慢的幻化出了一个人像,周身撒发着一股子死气。
霍冷固执的认为那就是一种死气,因为他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
然后,那一团雾气就再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那是一个略有些模糊的、悬浮在半空中的影子。看着应该是个威武伟岸的成年男子,只是装扮有些怪异,身上穿着沉重的铜色铠甲,头上包着一块已经破了的头巾。
手中握着一把折了一半的长枪,因为重瞳眼的缘故,霍冷竟然能看清长枪上还留着的一些已经干涸了的褐色血迹。
蚀寂看着那一团雾气,眼睛里有一丝惊喜的光闪了闪,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换成了一声叹息。
两个人似乎在做无声的交流,霍冷拼命的侧着耳朵都听不到两个人的半点声音,倒是蚀寂的那一声沉重的叹息声,无比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霍冷等得有些犯困,才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屋外那个影子一样的男子就消失在了半空中。那一团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周围那一阵压抑的感觉终于也一起消失了,霍冷的手脚终于又可以动了。
霍冷睁着眼睛在屋外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番,发现依旧看不到那一团雾气。如若不是蚀寂依旧如雕像般的站在屋外,保持着刚刚的姿势,霍冷还真以为自己刚刚是出现了幻觉。
蚀寂在屋外站了一会儿,仰起头看着犹如近在咫尺的夜幕,浑浊的眼睛映照着天上的星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些人的命运正在悄然的发生变化。
看到蚀寂走近,霍冷当下闭上了眼睛装睡,前一世,他虽然是个杀手,却是个正三观的好青年,跟他的养父相反,他是个无神论者。
虽然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就足够匪夷所思了,并且也足以打破他之前所有的世界观,但是,他现在依旧有点不愿意接受。
蚀寂推开木屋的门,走到霍冷的床前,遮挡住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带着审视般的目光看着半趴在床上的婴孩。
整个白嫩的脸沐浴的月光之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阴影,粉色的小嘴微微的张着,长得分外的讨喜。
但是蚀寂的脸色看不出有多少的喜爱之情,他从出生起就跟着师父,师父说他命格奇特,天生带有灵媒,就是做阴阳师的料。这回还是头一次碰到他占卜不出来的命格,难道真的像师父所说的那样,整个西洲乃至大荒的命运就系在他的身上。
蚀寂看了看霍冷微微颤抖的睫毛,也不顾他是个才刚刚满月的婴儿,一把将他拎起:“臭小子,敢跟我装睡!”
霍冷睁开大眼睛,挥舞着小手臂,冲着蚀寂“咯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