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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双生子的诅咒

大荒历205年,时值乱世,四方割据,纷争不断。而作为西方与东方咽喉处的西洲,自百年前被碎叶城统领,就越发的强盛起来。三年前,碎叶城老国主过世,在百姓中口碑颇好的三皇子夏侯尹颛继位,在他的机智斡旋下,西洲暂时偷得一丝安稳,但处境依旧岌岌可危。

西洲地处东方大陆的最西端,北面与扶桑国隔着广阔无垠的狼獾雪原,南面毗邻碧水西海。易守难攻,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也争相成为了东西方掠夺的要地。

这一年,西洲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连百御河上都结了厚厚的冰。但却并没有影响到西洲以北的狼獾雪原,因为,就算不下雪,这里也是经久不化的累累积雪。

祁山与苍山山脉的交界处有一处天然温泉的泉眼,被一片雪松林包围着。林中稀稀落落的搭建着简陋的高脚木屋,从屋顶到木屋的外围铺盖着厚厚的兽皮,用来抵御寒风。这里居住着百年前从西洲草原被驱逐而来的牧民们!

百年前的那场战乱,使得数以万计的草原牧民几乎面临了灭族之灾,现在只剩下不过百人有余。他们结草为庐,依水而建,在这个环境极其恶劣的荒原雪域中生存了下来。

此时,部落里的所有人都围在泉眼前的一片空地上,这里搭建着一个简易的高脚木台,是牧民们每年祈福祭天用的。简陋的祭祀台前,堆着一大堆木材和枯草,上面覆盖着一些冰碴子。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支火把,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肃冷且萧杀。

“族长,时辰到了!”

那个拿着火把的男子开口说道,几乎遮面的宽大兽袍下有一双鹰隼般凌厉的眼睛,轮廓深邃。左边的面颊上有一道深褐色的疤痕,一直从左眼的颧骨到下颌骨,使得原本英挺的面貌看上去分外的可怖。

被称为族长的男子则沉默的站在一旁,双眼紧闭,抿着双唇,双手紧握着,尖利的指甲几乎嵌进了粗厚的皮肉里,表情看上去分外的挣扎痛苦。

“我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求求你们了!”在柴堆的一旁,两个粗壮的汉子半拖半拽的拉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妇女。面色比地上的白雪还要惨白,看不到一点血色。

突然,妇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开两名壮汉,扑到了那个被称为“族长”的男子的脚边,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脚:“霍仁,你快说句话啊,小冷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你的骨肉啊!”

“你们不能伤害我的孩子!”随着妇女的哭声,平静的山峦间,风雪骤然席卷而来。

风雪交加下,木制摇篮中的婴孩似乎也感受到了周遭的诡异气氛,在摇篮中挥舞着双臂,白皙的皮肤已经在寒风的吹拂下变成了紫青色,但是硬是却听不到半点的哭声。

众人的目光都在关注着妇人,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摇篮中的孩子的异样。

“行刑吧!”

山坳间的风雪越来越大,透骨的寒冷肆虐侵袭,几乎感觉不到温泉处传来的热气。火把上的火光忽明忽暗,霍仁一开口,声音就被风雪打散了。

盖在婴孩身上的麻布骤然被风吹开,然而,却从不远处的一栋木屋里传来一阵婴孩儿的凄惨啼哭声。那位妇女愣了一下,咬了咬牙,一下子扑到摇篮旁。

作为母亲,她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摇篮中的孩子安静的可怕。

看着摇篮中婴孩的双手依旧挥舞着,妇女破涕为笑,小心翼翼的替婴孩重新盖好褥子,冰冷的双手心疼得抚摸着婴孩冻得发青的脸颊。

婴孩的眼睛雪亮,眉眼清俊,钟灵毓秀。如果仔细看,那婴孩眼睛中的瞳仁比一般人大了一圈,竟然是一双重瞳之眸,瞳仁幽深,平静如深渊,似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只是婴孩竟无半点哭闹之意,玄黑的眼眸中,是看不到波澜的平静,一点都不像一个才刚刚满月的婴孩。

在族长的示意下,那两名汉子又联手,一左一右将妇女拖开,在厚重的雪地上拉拽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

“不!”妇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直上云霄。

“你们不可以这样对待我的孩子!你们会遭到报应的!霍仁,百年前,那场‘圣战’的教训还不够嘛?”

妇女一句话说完,在场的人都立即变了脸色,霍仁的脸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啪……”

“你胡说什么呢!你想让雪崩把所有的族人都埋在这里嘛?”霍仁情急之下一巴掌打在了妇女的脸上,妇女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血痕,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溅在雪地上,血红可怖。

“哈哈哈……霍仁,你好狠的心啊!连自己亲骨肉都要烧死!”妇女卧在雪地里,厚厚的积雪几乎埋没了她半个身子,早已经麻木的身子已经感觉不到半点的寒意。

“你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的烧死!”妇女以雪掩面,趴在雪中“嘤嘤”的哭了起来。

那个拿着火把的男子不顾妇女的阻拦,敛着神色,毫不犹豫的走到柴堆旁,点燃了火堆。众人默契的围到火堆旁阻碍肆虐的风雪,男子将火把扔到了火堆中,然后走到摇篮旁抓起里面的婴孩。

从头到尾,这个才不过一个月大的婴孩都没有发出过半点哭声,漆黑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盯着金戈看,着实看的金戈的心里一阵发毛。又恰好与不远处木屋中传来的哭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不是他身上带着部族里百年来的“诅咒”,金戈想,他肯定能将这个孩子培养成部族中最勇猛的猎人,驯服狼獾雪原中最凶恶的金眼白狼。

但是,一想起部族中最为禁忌的诅咒,还有他那双重瞳之眼,金戈在惋惜的同时更加坚定了他是妖童转世的事实,若是不除,定会给他们部族带来无尽的灾难,就像百年前一样。

金戈毅然转过头不再去看婴孩的眼睛,那一双重瞳眼中的无尽深渊,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深如碧海,似乎要将他困在里面一般。

“叮……叮……”

风雪中,从苍山山脉的最深处,缓缓的走来一个黑影,右手手中拄着一根木杖,左手提着一盏千宫灯。木杖的顶端有一颗六角铜铃,铃声很轻,又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叫蚀寂,是个从扶桑弓月城而来的阴阳师。

三年前,苍山山脉的一座雪峰上发生了大面积的雪崩,将正巧在赶路的他被困在了山中的岩洞里。在饥寒交迫下挨过了好几天,饿的时候只能吃雪和岩石壁上坚韧的苇草。

是霍仁带领部族狩猎的时候,被他的独角兽寻到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昏死过去了,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当真与阎王殿只差半步。

自从被霍仁救回来,他奇迹般的生还之后,这三年来,他没有再走出过狼獾雪原。他一直居住在苍山山脉的最深处,从不与部族里的人交谈,一年只出来两次,替村子里的人看病,教他们狩猎的办法,以报答救命之恩。

而今天,并不是他出山的时间。

看着蚀寂缓缓的走来,众人似乎都忘记了反应,对于这位神秘的阴阳师,众人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一丝敬畏之情。金戈的手里还抓着霍冷,小家伙透亮的玄黑眼眸此时正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远方的黑影缓缓走近,大大的眼睛如冰晶般透亮。

距离上一次蚀寂出山的时间已经过去有大半年了,他似乎更老了,宽大的兽袍紧紧的包裹着他的全身。后背也佝偻的越来越严重,黑灰色的长须被一层薄薄风雪裹着,几乎快要及地。

火堆里的木柴哔啵有声,风雪声减小,等众人再回神的时候,蚀寂已经走到他们的面前了。

蚀寂穿过众人,径直走到金戈的身旁,把千宫灯放在了一旁的木桩上。金戈怀里的婴儿似乎也有些畏惧他,一张小脸皱着,眼神怯怯的看着他。

蚀寂抓住婴儿的其中一只手,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音调诡异,尾音拖长,并不是他们中原的话。

他明明没有在动,但是他手杖顶端的六角铜铃依旧在“叮叮”作响,似乎有越来越急促的趋势,一旁千宫灯中的灯芯骤然蹿高了一下,火光更盛。片刻后,蚀寂睁开了眼睛,纵然是风雪肆意,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依旧渗满了密密的细汗。

只有霍仁和金戈知道,蚀寂刚刚是在替霍冷占卜,只见他叹了一口气,枯瘦如柴的手怜惜的抚上霍冷的眼睛:

“霍族长,这孩子不能烧!不然,碎叶城乃至整个西洲大陆,永无宁日!”

夜色悄悄的爬过层层山峦,整个山林间只剩下众人中间的那一簇微弱的火光,九天之上,一颗灿若明星的星点熠熠生辉。

“天狼星升,狼王出,沉寂了百年的大洲将重归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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