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宛颜努力睁开眼睛,看见简恩予坐在床前看一本书。
她睁大眼睛,听到简恩予说:“醒啦!”然后放下书把脸贴上来。
安宛颜把脸侧开,她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一个穿着长袖T恤的男人正在她眼前的桌角侍弄一束黄色的康乃馨,花瓣尖端是一排排鲜艳的红线。
那是冬阳喜欢的花。安宛颜怔怔地望着他,激动地说:“卫英捷,你为什么会来?”她嗓音很低哑,虚弱地从床上爬起来。
“安宛颜,好久不见。我亲手做了吃的,你要尝尝吗?”卫英捷把手藏在袖口里撩开眼前浓密的刘海。
安宛颜被简恩予一把按住,恨恨地看着他们。上方高高悬起的吊瓶剧烈摇动着。
“丫头,你冷静点,别乱动!”简恩予扶住安宛颜的双肩让她躺下。
卫英捷快速地过来稳住那吊瓶。
一阵眩晕感伴着莫名的疼痛袭来,安宛颜喘着气看向右手:插着针管。有一滴一滴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向她体内。
她悲痛地看着他们,简恩予握紧她的手缓缓说道:“你说过你不恨我,对吗?”
安宛颜别过脸,绝望地盯着卫英捷。卫英捷长长地舒了口气在一旁坐下。
简恩予瞥了他一眼接着说:“卫英捷跟人打架坐了几年牢,去年出来的。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特别敏感,相爱的人不应该感到自己的爱人充满诡异的神秘感。你虽然说不恨我,但是我能感受到你心里的怨恨。”
简恩予把手放在安宛颜的头发上,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昨天是九月十四日,冬阳的祭日,对吗?”
安宛颜嘴唇微微张了一下,没有说话。她看向门口,有一条缝隙。
卫英捷起身去把门关上,走回对她说:“门关上了,你别看了。”
安宛颜仍然看向门外。
简恩予起身倒了杯水,插上吸管放在她干裂的唇边,“别看了,警察是来过。你没醒的时候我打发他们走了。”
安宛颜腾地坐起来,打翻了杯子里的水。
卫英捷立刻递了毛巾来,简恩予小心地揽着安宛颜在她身上擦拭。
“安宛颜你冷静点。我告诉警察说你只是不小心把你妈妈的速效降压药当做我买给你的保健药品吃下去了;电梯的事情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那个服务员为了保儿子和工作也不会多说什么的。”简恩予又擦擦自己身上的水,把毛巾递换给卫英捷。
安宛颜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黯淡下来。她听到简恩予接着说:“你的确够聪明。你吃过安眠药了吧?你包里有纸片包过安眠药,我闻了一下,扔掉掉了。我没有让人化验你的体液,那应该会成为某些证据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安宛颜看向卫英捷,卫英捷缓缓起身走过来,“安宛颜,你恨的人是我吧。你是想杀了恩予解恨?为什么又变成这样?自杀未遂?理由是什么?”
简恩予握紧她的手,“你想引起警方注意,重新判他锒铛入狱,这才是你的目的。我们毕业在即,美好的校园恋情免不了劳燕分飞。你妈妈罹患绝症,如果是我狠心甩了你,又企图杀害你,警方一定会详细调查我的底细,会查到我托关系保卫英捷出狱的事。你以为我们一定会一起坐牢的,对吗?”
“不是吗?”安宛颜挣扎着坐起来,用复杂的眼神看向他们。“我恨你们。”
简恩予愣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一开始交往,你只是想杀我。后来你改变了初衷,你想赌上性命来换我们身败名裂,让我们一家人不能互相庇护。”
安宛颜看着他们,泪流下来,她无力地坐着。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再也不能飞的小鸟。
卫英捷看看窗外,回过头来问安宛颜:“你想为冬阳报仇?”
“是。”安宛颜咬着唇说:“是你害死了她,你为什么不在里面关一辈子?”她哭着看向简恩予,“是你一直帮助他,我讨厌你!”
“我知道。”简恩予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对着按钮说:“针打完了。”简恩予扶安宛颜躺下,很快有护士进来拔了针,拿走吊瓶和输液袋轻轻出去了。
简恩予伸出手,擦擦安宛颜的眼泪说:“我知道你做的所有事。从你以第一次在小西山用镇静剂针扎我,我就注意到了。大好年华,你这样不爱惜自己,你妈妈该怎么办?”
“你这样死了,冬阳她不会见你的。”卫英捷坐在床前看着安宛颜哀伤地说:“冬阳不是为我死的。”
“你胡说!”安宛颜失声地吼道:“冬阳就死在我面前,割腕死的。我在家里看到了她的体检单,她怀孕了。她一定很害怕,所以才自杀的。”
简恩予平静地按着她,用手安抚她的情绪说:“你不要激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安宛颜缩成一团,眼泪落下来,凄婉地看着他。
“冬阳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卫英捷像是考虑了很久才慢悠悠地说道:“恩予早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找过我了。当然,那时候我还没有出来。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卫英捷,你骗人!”安宛颜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看向他。
卫英捷愣了一下,回头说:“你身体不好,我就不刺激你了。真相是很残忍的,所以我和恩予一直不忍心告诉你。”卫英捷说着,无奈地看了身后的简恩予一眼,这才离开。
安宛颜哭了一会儿,伤心地坐起来,把脸埋在膝盖下面。
简恩予拍拍她的背,低声说:“你对我说过两次让我救救你。第一次是我高二那年的夏天,你从我们学校的教学楼跳下来,我送你去医院。”
安宛颜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扬起脸看向简恩予。简恩予抬起手,用纸巾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继续说:“没错,那时候在楼下扶起你的人是我。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那时候在二楼的教室里,你发生过什么事?你可以不说,这里是博爱医院,康明哥就在楼上。”
“你威胁我?”安宛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就是威胁你。”简恩予面无表情地说:“不告诉我的话,我就让康明哥来给你做催眠。你这么危险的事都做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不会拒绝的。”
安宛颜扬起脸,自嘲式的笑了笑。用细弱而沙哑的声音说:“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早知如此,还不如死了好,你为什么要救我?”
“傻丫头,你死了你妈妈怎么办?她现在身体不好,受不了的。”简恩予抱住安宛颜,“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秘密?有我在,天不会塌下来的。”
安宛颜闭上眼睛,忽闪着带雨的睫毛,颤抖着唇说:“那一天晚上我肚子很痛,就从补习班回冬阳家。出来发现没有带钥匙,我想去找冬阳,她一定是在卫英捷的学校里。
于是我去了那个学校,正巧赶上放月假,学校里几乎没有人。我找遍了卫英捷的班级所在的二楼每一间教室,都没有看到他和冬阳。
我觉得肚子很痛,坐在在楼道里不知所措时,遇到一个男生。他问我找谁,还说自己是卫英捷的同学。他把我带进二楼卫英捷的班级里,说知道他在哪里帮我去叫他来。他走后,我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卫英捷。”
安宛颜的眼睛抖了抖,眼泪又落下来。
“后来呢?”简恩予看着她,眼睛平静如水。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教室里的灯突然被关了,我听到关门声,转过身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看见有一个黑影向我走过来,就扑过去问:英捷哥,是你吗?冬阳呢?
他不说话,抓住我的头发不知道做什么。我很怕,往后躲了几步,问他:英捷哥,你做什么?冬阳呢?
他还是不说话。
安宛颜哽咽着揉揉眼睛,简恩予搂住她战栗的双肩问:“他有没有亲你?”
安宛颜哭着说:“有。”
“然后呢?”
安宛颜用手捂住脸,“他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伸进我的裙子里。我特别紧张,好像来例假了。他手上有我的血很生气,我拼命咬了他的手甩开他,打开后面的窗户跳了下去。”
简恩予起身倒了杯热水拿给她,像平日一样温柔地看着她。
安宛颜看向简恩予,他说得对。说出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一切还是那么的平静。简恩予心疼地看着她,淡淡地说了句,“你累了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我想回家。”安宛颜抚着疼痛的额头说。
“你不是告诉小敏阿姨说你要去山西某大学听讲座,叫她这几天陪妈妈。我从家里来见你的时候,告诉妈妈说我陪你去。”简恩予扶安宛颜躺下,帮她盖上被子,“你休息吧,我就坐在这里。”
“你,你早知道我想杀你?你不生气吗?”安宛颜出神地望着他。
“你比我想象中更极端。”简恩予定定地看着她说:“也许,我们早点把话说清楚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我单纯地以为,只要我不提那些事,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一直跟你在一起,你会慢慢忘了那些事,我们也会简单快乐的生活。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好好休息吧。”
安宛颜真的感到特别疲倦。她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
这一觉特别长,安宛颜整整睡了一天。
当她醒来时,看见护士松开血压仪,抽出体温计告诉她血压已经恢复正常,身体其他机能也在恢复中。
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真的感到那些久久缠绕于身心里的巨大阴影,某些原本以为很压抑很沉重又羞于启齿的秘密随着昨天的坦白,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就这样过去了。
护士安静地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得像一切都不真实。
简恩予在护士出门的那一瞬间走进来。安宛颜觉得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害怕独处,便看见他踏着阳光从门外进来。
他从阳光下走来,而我在阴影里。他踏着金色光芒,身披绿色斜晖。而我心如此灰暗,尘封着晦涩的往事,携疲惫的灵魂,孤独而又伤痛。
安宛颜靠在墙角,双手搭在膝盖上,脸抵在手背上,看着他走向自己。
“工作上有点事,所以出去了一会儿。”简恩予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康明哥来看过你,说你精神不太好。我们再住两天,好吗?”
他说得轻松,一脸平淡。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安宛颜默默地看着他。
简恩予打开放在床头的保温桶,拿出勺喂给她,“吃点东西吧,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