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简恩予来醒的时候，安宛颜已经离开了。
简恩予叹息着翻看手机：7点18分。有一条未读短信，安宛颜发来的：
师兄，谢谢你陪我看除夕夜的烟花。书签我收下了。
简恩予揉揉酸涩的眼睛，拨通安宛颜的电话，依旧响了很久才接听。
“喂，师兄。”安宛颜声音很低很低。
“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和我妈在一起。”简恩予似乎感到她回头看了一眼。
“我担心你。”
“我很好，在妈妈朋友家。晚些再联系吧。”安宛颜匆匆挂了电话。
安宛颜的声音听上去微弱而疲惫，她一定出事了。
简恩予坐起来穿好衣服。他看见洗干净的保温桶安静地放在电视旁边的桌子上。
安宛颜提着刚从市场买回来的菜和早饭来到某小区一楼，轻轻叩门。
一个头发高绾的中年女人披着毛衣打开门。“你可来了，外面冷吧，快进来。”
安宛颜把早饭放在桌子上，“小敏阿姨，我妈怎么样？”
小敏阿姨提起菜瞅了瞅，“没事儿，就一小手术。刚睡醒。”
安宛颜看看她脸上的表情，直接进入卧室。妈妈正靠在床上看书，看起来瘦了些。
“妈，我还是不是你女儿？做手术也不告诉我。”安宛颜怨怪着脱下棉衣坐在床前。
妈妈放下书，摸摸安宛颜的头，“有你小敏阿姨陪我挺好的啊，胃穿孔而已，小意思啦！”
“真是的，叫我一个人去昆明收集资料，可是你瞒着我去住院，手术做完以后才告诉我。”安宛颜拿起刚在妈妈放下的那本书，是新一期的《Me秘密》。
“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省心，生病了找朋友，工作推给女儿做。”小敏阿姨递来一杯热水给安宛颜。“唉，小惠，你女儿买了排骨哦，看来有排骨汤喝了。我最喜欢喝宛颜做的排骨汤了。”
“我女儿很能干的！”妈妈得意地说。
安宛颜喝了些水放下杯子，“我去厨房了。”
她来到厨房，看到凌乱的炊具，挽起袖子动手收拾。炖上排骨，淘洗干净买回来的蔬菜和水果后，安宛颜回到房间，看见妈妈手在看上拿着的几页纸。
她轻轻地叫了声：“妈。”
“哦，这几页文章资料要校队。”妈妈揉揉眼睛。
“先放着吧。我来弄。”
“好呀。妈妈我是不是变丑了？”
“没有。”安宛颜趴在床上，“还是一样漂亮，比起赫本毫不逊色。”
妈妈面露喜色，拿起枕头下的小镜子照了照，“黑眼圈儿好重哦。”
安宛颜抬起手帮妈妈捋了捋头发，“小敏阿姨呢？”
“去买榨汁机了。对了，你昨晚回来在哪里睡？”
“宾馆。”
“和男生吗？”
安宛颜犹豫了一下，“嗯。”
“男朋友？什么时候交往的？”妈妈变得开心起来，“快，打电话叫他来吃午饭。你多做点好吃的。”
“妈——”安宛颜扭过脸，“以后吧。”
“别等以后嘛，现在让我看看，趁你妈我还没有变得更老更丑。”
“你休息吧，我去厨房看看。”
安宛颜起身回到厨房，拿起勺舀起一点儿汤尝了尝，把火关小。又搅拌了几下另一只锅里的粥。
小敏阿姨这时候拎着大包小包进来。
“看样子我回来的正好哦！”小敏阿姨端着一个小碗盛了些汤，“嗯，宛颜你做的排骨汤还是那么好喝。”
小敏阿姨擦擦嘴，开始清洗刚买的榨汁机。
“小敏阿姨，我妈妈真的是胃穿孔？”
“啊？哦……是呀！”小敏阿姨愣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煮了粥，待会儿一起吃点儿。”安宛颜关掉火，盛了一碗粥端出去。
榨汁机轰轰地响。安宛颜端着粥回到房间。
“我宝贝女儿手艺还是这么好啊！”妈妈笑眯眯地吃着。
“真是幸福啊，安颖惠！”小敏阿姨啃着苹果在门口“啧啧”地夸赞。
“羡慕吧，张小敏！谁叫你离婚的时候不要你女儿的抚养权，后悔了吧！”妈妈调侃道。
“我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小敏阿姨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
妈妈很快推推碗表示不吃了。安宛颜惆怅道：“吃得这么少，哪有力气恢复呢。”
“就是，宛颜煮的粥很香啊！”小敏阿姨端着果汁进来放在桌子上，“我尝了一点，粥是用排骨汤煮的，里面加了蔬菜还有花生。还有什么肉沫？”
“鸭肉。”安宛颜回答道。把桌上的果汁端起来递给妈妈。
“安颖惠，你女儿怎么什么都会啊？”
“阿姨，我们《Me秘密》上有很多养生粥和各种营养零食的做法，你都不看吗？”
“你小敏阿姨现在是公司副总啦。她很忙的，哪有时间看杂志啊！”妈妈把杯子塞给宛颜，“你喝吧。”
“你就喝了一口。”安宛颜无奈地接过杯子。
“算了，你妈没胃口。我们去吃午饭吧。”小敏阿姨拉起安宛颜。
安宛颜拿起放在床边的那几页资料道：“我把这些整理一下。”
“别瞎忙了！净学你妈！”小敏阿姨夺过资料，“走，跟我吃饭去！看你的脸色跟菜瓜一样比你妈好不了多少。”
安宛颜只得先开了电脑再走出去。
“宛颜，你怎么会这么忙？”小敏阿姨摸摸安宛颜的头发，“连头发也没有营养。我女儿也念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同学们逛街旅行，登山远足。脸色看上去健康又红润。怎么你们母女看着疲惫不堪的，唉——”
晚上，安宛颜帮妈妈洗漱完毕后，在电脑前整理白天没有做完的工作。
小敏阿姨把门拉开一条缝，在门外问：“小惠，你吃药了吗？”
“吃了。”
门轻轻被关上。
安宛颜瞥了一眼桌上的药瓶：不是消炎药。而是一些速效降压药和止血药剂以及她没有见过的药名。
安宛颜莫名地有些恐慌。
她整理好情绪，一鼓作气整理好那些资料。
“妈，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睡了。”安宛颜把灯关掉，打开台灯爬进妈妈的被子。
妈妈枯瘦的手摸过来，安宛颜在台灯下看到那只掖被子的手掌隐隐发黑。
“孩子，我打算把外婆家的房子卖掉，然后在新城区买套新的房子给你。“
“嗯，好呀。我们一起还贷，还有两年我就毕业了。以后我会赚更多的钱。”
“不需要你还。我想买一套适中的，妈妈有积蓄的。”
安宛颜握紧妈妈的手，“妈，你不想赚更多的钱，买更大的房子吗？”
“不了。我想你早点住进去。什么时候带男朋友一起去看看？我去看过了，有一套样品房装修很好哦，小区外走不到十分钟就有车站。我们可以直接搬进去住的。”妈妈饶有兴致地说着：“真的不错，能少花很多精力呢。”
安宛颜有些心酸，“妈，不用这么急。”
“你以后会结婚的。什么时候约你男朋友来一起看看房子？”
“我困了。你觉得好就好。”安宛颜别过脸去。
直到听见妈妈乏力地睡过去，她起身拿起桌上的药仔细看了看。想到妈妈现在的消瘦的样子：皮肤干枯，恶心无力；进食困难，看起来身体各种不适和疼痛。对了，还有发黑的手掌和床上散落的很多头发。
她骗我。这绝不是胃穿孔手术！
安宛颜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妈妈。这么急着买房，不是什么好事吧。
她难过地走出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了，你妈又吐了没？”小敏阿姨听到动静，披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
“哦，没有。”安宛颜背对着她假装揉揉眼睛。
“怎么，你还在工作啊？都几点了！别学你妈只顾工作不要命了。饿不饿？我去厨房弄点吃的给你。”
“不用了阿姨。”安宛颜倒了些热水在杯子里，“我只是来喝点水。”
“早点休息。看看你妈，别弄得跟她一样。”小敏阿姨摇摇头转身走回房间。
安宛颜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滴进杯子里。
她们都瞒着我，恐怕是胃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