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ZZ市,发展的很快,已经开始和临近的开封形成联体了。这主要表现在,3月份的时候,这两个地方的长途漫游费被取消,9月份的时候,郑开城际高铁的开通。对于前者,意义不大,因为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全国都不再有漫游。但向来民意之所以是民意,就是因为它只能仅仅是人民的意向罢了,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上层建筑们来说,这并不是他们舍下身段该做的事情。他们做的事情,一定是美其言说造福于民的事情,比如说这次城铁的开通。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一件“造福于民”的事情,比如因为修建高铁而带来的拆迁,就造就了一大批新土豪,为世界奢侈品消费增添了更多中国动力。
林飞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第一个坐上这趟试运营城铁的,用他的话说,就是快,真特么快。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乘着公交车在郑开大道上悠然半天的话,肯定赶不上这趟火车了。
而这趟火车,正是开往加格达奇的,每天一班,郑州始发。
林飞到的时候,离发车还有10分钟不到。我在火车站进站口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林飞,然后取票,过安检,检票…直到我们一路来到座位上。只是,在坐下的那一刻,林飞才发觉我依然跟在他身边,于是不解的看向我:“韦恩,你也去?”
我不置可否:“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别逗我了。”林飞平静了下因为刚才的匆忙赶路而带来的剧烈喘息,“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事情,你也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并没什么好看的。”
我说:“我知道。但是,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林飞愕然:“你问!”
“你这次有多少把握?”
林飞抬头看向车厢顶部,踌躇了半天,说:“有些事情,并不是因为有把握才去做。你不去做,就永远不会有把握!”
我笑了笑:“林飞,你也矫情了。”
“你真的也要去?”林飞继续问道。
我说:“当然,我又不是没买车票,你就不要再用那种检票员才有的怀疑目光看着我了!”
林飞撇嘴笑了笑:“也好,你去了,至少我还有点底气。对了,车票钱我就不给你了,等到了我请你吃大餐。”
我说:“那你可要知道,必须是很大很大的大餐。”
林飞很是爽朗的笑了笑:“当然,这是高铁,车票钱肯定不会少。放心吧,我一定请你吃一个物有所值的大餐!”
我叹了口气:“大餐我也就是说说,谁知道到地方了又是怎样一种场景呢?”
“喂!是不是又要给我灭威风啊!”林飞厉声说道。
我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我会祝你成功的。”
然后,火车开动,载着我们两个人并不一样的心情,疾驰而去,绝尘万里。
本以为北国的世界,定是冰封万里,银装素裹的。然而亲眼所见后,才发现北国风光里,还是有和风细雨,林木成森的。只不过,那时候毕竟已经是深秋了,属于这个季节的萧瑟在北方表现得更深沉。比如,风虽小,却凛冽,雨不大,却寒衣,万千林木,也尽光秃。
但,当一颗热烈之心从千里之外远道而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但,是变得更糟糕了。
我和林飞在加格达奇的火车站下车的时候,已经是那个地方的清晨。经过一夜火车轰鸣的洗礼,我实在是累的难受。但和我不同,林飞是非常激动和昂扬的。火车刚刚停下,林飞就把我从座位上立刻拽了起来,然后一路出租车,直接来到了胡蝶学校的门口。
那个时间并不是周末,流动在校园道路间的,都是些匆匆忙忙赶着去上课的人。尽管此地与我所在的那个学校相隔千万里,但我还是很快找到了他们的共同之处。比如那些匆匆忙忙的人,莫不都是夹着书本,提着早餐,一边一路小跑,一边对着手机喊着“点名了吗?点了!操!”的六字箴言。
我实在跑不动,就在一个校园流动餐点前停了下来,拽着林飞:“林飞,不带你这样的,我是来给你打气的,不是来玩命的,你怎么着也要让我先填饱肚子吧,要不然我过会儿怎么给你喊加油!”
林飞不情愿地停了下来,不耐烦的看向我:“就知道不该带你来,净拖我后腿。你是吃早餐了,可是胡蝶过会都去上课了,我去哪找她去?”
我一边把他拉向早餐点,一边说:“放心,胡蝶今天上午没课。”
“你咋知道她今天上午没课?你给她打通电话了?我可是打了一路了她都是关机!”
我在摊位上坐了下来:“看来你平时很少和胡蝶联系吧?其实,每周的这个时间,都是胡蝶去练琴的时间!”
林飞诧异的看向我:“你怎么知道?你和她联系的多吗?!”
我耸了耸肩:“并不多,我是听尤雨那小子说的。昨天在火车上看你一直联系胡蝶却联系不上,担心到地方找不到她而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就转道去向尤雨打听胡蝶可能的去处了。”
顿了顿,我又说:“放心吧,胡蝶练琴应该是不会逃课的,而且,练琴不是上课,她没必要去这么早,我想,这时候,她应该吃完早餐正在宿舍准备过会儿去琴房呢,所以,我们完全有时间吃了早饭后去她宿舍找她!”
林飞虽然还是有点不情愿,但终究还是陪我一起坐了下来,吃起了早餐。
吃饱喝足,我立刻有了力气,这一次不待林飞拉扯,我就自觉和他一路小跑来到了胡蝶宿舍楼下。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接下来见到的,并不是林飞断肠纠葛望眼欲穿了整整快一天的胡蝶,而是我们谁也没想到也绝想不到的一个人——尤雨!
尤雨显然是比我们早到了很久,因为躲在女生宿舍楼下的他,头发并不是很湿。要知道,那时候的加格达奇,从我们下火车开始,一直都是小雨兮兮的,如果不打伞,从校门口走到这里,人一定会被淋湿,我和林飞湿湿的头发,漉漉的衣衫就是最好的例子。但尤雨却偏偏不是这样,我看了看,他除了背了一个背包,身边并没有雨伞,可想而知,他已经到来很久了,即便头发湿了,也早已经风干了。
我和林飞各自在心里画上了千千万万个问号,然后向尤雨走去。那时,尤雨并没有察觉到我们,因为他正对着宿舍楼里楼梯上来来往往的人看的出奇。我拍他肩膀的时候,他回头看向我,也不惊奇,而是微微一笑:“你们终于到了。”
我说:“尤雨,你怎么来了?昨晚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还在南昌大运会的闭幕式上观看表演来吗?”
尤雨答:“是呀,确实如此。”
“那你怎么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了?”这次问他的是林飞。
尤雨继续回答:“要么怎么说进步的一大特征就是对于速度的质的提高呢,这句话无论对于我们运动员跑步还是对于现代交通工具来说,都是很好的诠释。”
我说:“原来你小子是坐飞机来的,怪不得这么快!”
尤雨笑了笑,林飞接着问:“那你小子也是给我打气来的吗?”
“打气?”尤雨话语里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却点了点头,“嗯,是的!”
林飞一把将手搭在尤雨的肩膀上:“好兄弟!”
尤雨微笑看向林飞,我也对他点了点头。这情景,让我想起了初三时我们一起面对胡蝶向林飞告白时的囧境。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依然是我们三人,聚在一块,一起面对的,同样是一场告白,尽管当初告白的主动者和被动者已经各自转换成了彼此。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场奇迹,一场多年后心灵和友情的默契。仿佛这么多年来,一路走来的我们,并没有变化太多,成长,也许只是时间的推移,与我们无关,与爱恋无关,与友谊无关。但是,倘若真是如此,我为什么可以瞥见尤雨眼中的一丝煞人的目光呢?
林飞问:“等了很久了吧,尤雨?”
“是的,老半天了!”
“我们可以上去吗?”林飞指着楼梯问。
尤雨也指向楼梯,入口处的上方正悬着一幅写着“女生宿舍,男生止步”字样的警示牌。
林飞默默点了点头:“那胡蝶还有多久下来呢?”
尤雨低头看了看手表:“快了,这个时间该是琴房开门的时候了。”
然后,我们大家都不再说话,各自看着楼梯口,直到胡蝶穿着一袭牛仔,出现在我们面前。
走出楼梯口的那一刻,胡蝶就看到了我们仨呆立在走廊下焦急但又不同的神态。然而,她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正了正背上的背包,大步向前走去,那感觉,好像她并没有看见我们的存在。
然而,林飞早已经迎了过去,挺身挡住了胡蝶的去路,他面色凝重,呼吸急促:“胡蝶…”
胡蝶皱起了眉头:“干啥呀你,起开,别耽误我去练琴。”
林飞当然没有走开,而是更加加重了语气:“胡蝶,我有话给你说!”
胡蝶怒目看向林飞:“什么话?有屁快放!”
林飞说:“胡蝶,我知道你刚刚分手,心情不好,但你能不能态度好点,稍微尊重一下我的真诚?”
胡蝶苦笑了一下:“知道我心情不好还来惹我,有这自觉还要什么尊重啊!最后给你说一句,有屁快放!”
林飞无奈撇了撇嘴,开始语气庄重:“胡蝶,我知道那个人伤害了你的感情。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你也知道,我曾经向你告过白,但你拒绝了我。这一次,我依然是来向你告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接受我,让我弥补这些年,我们之间的缺憾。”
胡蝶听完,并没有太大的表情波澜,仿佛林飞的告白根本不是对她说的一样。但,她还是做了一个倾听者该有的回答:“说完了?”
林飞紧张地点点头。胡蝶却把目光猛地瞥向林飞旁边的尤雨:“那么你呢?你来干啥?”
尤雨被问到的时候呼吸有些急促,我们本以为他会说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和一个鼓励者,但现实却是,他却语气异常镇静,掷地有声,仿佛早已经想好了这套让我诧异到心寒让林飞愤怒到心痛的话,他说:“胡蝶,我也是来向你告白的。一份迟到的、但真心实意的告白,原谅我的唐突,但请相信我,我比曾经伤害过你的林飞更喜欢你,比所有人都爱你。所以,你能接受我吗?”
对于尤雨突然的告白,林飞自然是睁大了通红的眼睛,他用惨烈的目光瞥向尤雨:“尤雨,你这是公开向我宣战吗?你这是要我们连兄弟都做不成是吗?!”
但尤雨并不愿看向他,他只是把怜爱但同时真的真诚无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胡蝶身上。但是,从他眼睛的余光里,我明显可以看出一句:“对不起了,飞哥!”
当然,万万想不到的不仅是林飞和我,胡蝶也是惊诧不少,只见她摇了摇头,眉目紧蹙:“尤雨,你在说什么呢?!”
尤雨目光深沉,继续说道:“是的,胡蝶,我喜欢你。为了你,什么兄弟,什么友谊,对于那些虚假的东西,我可以什么都再要,我只要你。所以,你能接受我吗?”
胡蝶沉默了片刻,咬了咬嘴唇,并没有给他答案,而是苦笑着把目光瞥向我。她眼睛微亮,眉头更加皱起:“那么你呢,韦恩?你也是告白来了吗?”
“是的!”我对胡蝶说,面带笑容,没一丝忧虑。
空气忽然凝固,但气氛却不沉寂,连走廊外的雨也莫名大了很多,开始被风裹挟着打在我们四个人的身上。胡蝶张大了嘴巴,林飞和尤雨开始严肃而诧异的望向我,神色里除了惊讶,还带着一份怒气,一份心灵被击碎后绝望的怒气。
我依然望着胡蝶,接着说:“是的,告白,对你的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