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榆桑被林清浅的事情搞得颇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事件的发生,发展,结束,让本没有交集了的几个人重新聚在了一起,也频频勾起了榆桑对于往事的回忆,过去的喜乐悲欢像开了闸的洪水前仆后继地奔涌而来,密密麻麻地充斥在她的脑海之中,诱发心底繁多的情绪波动。
洄冼感觉到榆桑的情绪极不稳定,之前平淡如水,清心沉静,现在时不时暴躁烦闷,心绪不宁,连神经大条的洄淅都有所察觉,说起话来都小心翼翼的,榆桑的常驻基地——窗台也失宠了,只剩一盘石斛呆在上面,凄清冷落。
榆桑极力地想要压制住纷至沓来的记忆片段,使自己的心情回复平和状态,奈何再努力都无补于事,不管是清醒的时候陷入发呆梦游的状态,还是午夜梦回闪现的场景画面,都让她有一种事态不受控制的感觉,此前未曾有过这种状态的榆桑没由来地心慌意乱,反映到情绪上就是此起彼伏的波动。
就在榆桑愁眉不展,无计可施的时候,林清浅的邀请给她的懊恼纠结打开了阀门,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秘密基地,不见不散。——清浅”榆桑没那份心思深究清浅是如何拿到自己的手机号码的,只知道手机里确实出现了这样一条短信,再熟悉不过的几个字。然而一成不变的字,载体不同了,从纸质到电子,看的人和写的人的心情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天渊之别,就算是日益精进的科技水平,拉近的也只是人类身体的距离,冷却疏远的却是彼此的心。
榆桑经受了几天的精神折磨,深切地体会到事情总得有个了结,至于是过程与结果不是人为能控制的,总得一步一步来,一码事归一码事,纠结缠绕如乱麻一般,只会剪不断,理还乱,到时候反而弄得一发不可收拾,不如快刀斩乱麻来的简单爽快,不论什么事总要说清楚的。
“也许她会是这个转折点。”榆桑想着见见林清浅或许可以改变自己的心境。
于是,榆桑告诉了洄淅一声便出门了。
坐落于淇濛公园西北角的长亭掩映在周围郁郁葱葱的竹阴之下,里面有一个忐忑不安的林清浅。
“榆桑,你还是来了。”林清浅原本是坐着的,见榆桑过来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不知是喜悦还是惆怅。
榆桑审视着明显憔悴许多的清浅,她的局促也被她看在眼里,这不正昭示着两人年深日久的隔阂,清凉的风流转在两人之间,不急不缓,斑驳的树影笼罩在她们身上流连不去,而她们始终无话可说。
清浅傻傻地杵在原地,几度张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紧紧地抿住嘴唇,没发出任何声音,就站在那儿睁着眼睛看着榆桑。
榆桑又在清浅的脸上看到那个不算陌生的抿嘴动作,可以说是近几次见面清浅的招牌动作了。这种委屈憋闷的动作不属于之前那个阳光开朗,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爽朗女孩儿,而是如今这个为爱情委曲求全,艰难维持着苟延残喘感情的压抑小媳妇,榆桑很不喜欢现在这个林清浅。
那一年之后,确实是物是人非,在榆桑的人生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雪上加霜,最好的朋友和她看成亲哥哥的人都选择离开她,留她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折磨,唯一在她身边的洄淅什么都不知情,而她对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什么事儿?找我。”就这么站着干瞪眼,也不是个事儿,榆桑走到石凳上坐下,主动开口询问。
“没什么事,就是想谢谢你,让我认清楚茗桦,我对已经他彻底死心,和他分道扬镳了。”清浅跟着榆桑坐下,面对着她,放在石桌上的手紧紧地握住,说话的时候不敢抬头,只是牢牢地盯着自己的手,像是上面长了朵花似的。
“你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勇气接受真相,时间久了,他装不下去了,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的,没我什么事儿。”榆桑定睛瞧着眼神飘忽,显得心虚紧张的清浅,觉得两人如今的相处方式实在别扭。
“你最近还好吗?”
“很好。”
“学校好吗?还习惯吗?”
“好。习惯。”
“阿姨身体好吗?都好几年没见着她了。”
“她很好。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直接一点?”榆桑终于不耐烦清浅的絮絮叨叨,她现在只想早点听完林清浅的话,快点回家。
本以为来见见清浅,会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好一些,看来是她想错了。
“桑儿,其实我是想问我们还算是朋友吗?”林清浅深呼吸了几次后,停顿了将近一分钟后终于进入了主题。
“……”
“其实我知道我已经不配当你的朋友,朋友应该是真诚相待的,当初我不说一句话就离开你,你肯定会看不起我。我想道歉,真的,可是你一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不敢,我怕你对我生气,我怕我们变成仇人,我怕你骂我……”清浅几乎要哭出来,声音已经明显地哽咽,实在无法继续下去。
“……”
“……”
“还记得为什么你把这里封为秘密基地吗?”
林清浅没料到榆桑话题转得这么快,追不上她的思路,对她的问题也一时不能回答上来。
“你说你向往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欣赏他们敢于冲破世俗的枷锁,羡慕他们勇于表达爱意,追寻真爱,长亭送别是你最喜欢的一段,那阁泪相望,欲诉还休,未语先泣的离别场面,你说你也仿佛经历肝肠寸断的痛。你知道当时我当时怎么想吗?我觉得以后一定要帮你找个心思细腻的男朋友,做那个牵红线的红娘,像你这种大大咧咧的女孩也会有敏感脆弱的一面。偶然发现这个亭子那么巧就叫长亭,你认为就是命中注定的安排,频繁地往这儿跑,甚至将这里变成常驻基地。我们在这里谈的最多的是你喜欢的人,我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你口风很紧,不肯吐露只言片语。后来你竟然选择了茗桦,我醒悟过来你当初坚决不说的原因,而在我来不及有任何看法的时候,你的那封信就断绝了我们之间所有的通路,义无反顾地投入那个人的怀抱。看你笑靥如花的样子,我原本上前去以朋友的身份恭喜你,可是转念一想,也许那时候看见我,你会尴尬,我的祝福对已经幸福洋溢的你来说可有可无了吧。我来不及告诉你茗桦曾经追求过的女生不胜枚举,你知道的,我有幸成为其中一个,比你早。而且彼时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干预你的决定,你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只是不断地疏远我。从那之后,你再也没主动找过我,见了我也是马上避开,我曾一度以为你躲着我,想着去找你怕也是自讨没趣。随后在我身上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我也无暇顾及你和他的事,所闻所见都是你们很好,这就行了。至于你说的,我们是不是还是朋友,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至于你,你承认过吗?”榆桑自顾自地说出憋在心中多年的话,感觉心情无比地轻松惬意。
反观清浅则是自责愧疚,无地自容的样子,只能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这话不是为了你的道歉,我没有怪你,人性都是自私的,你为了你的幸福疏远我,无可厚非。可是相处的过程中,你给我原本枯燥无味的生活带来了快乐,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会为我打抱不平,能为我吵架甚至打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些都是真正发生过的,是什么也抹杀不了的。我相信你对我不全是防范和不信任,你还记得秘密基地,我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和你当初的用心相比,那些所谓的隔阂都不重要,我们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这点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也不想否认。”榆桑将手轻轻放在清浅颤抖不止的手上。
清浅的眼泪终于决堤,遏制不住地往下掉,说不出一个字,只好不住地点头。
榆桑就这样握着清浅的手,静静地等她平静下来。
“我饿了,桑儿。”清浅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榆桑,冒出这么一句话,还配了一个傻笑,加上泪光闪烁的眼,哭红的鼻头,泪痕未干的脸庞,小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想装可怜也没办法。
这不还是当年那个耍赖撒娇,插科打诨的清浅吗,那个憔悴撒泼,迁怒他人的女子只是一个不小心就着了顽皮上帝的道,或是暂时被爱情魔鬼迷惑了心智,她纯良自然的本性依然被仔细安放保管,不曾被时间浸染侵害。就算时局变迁,岁月更替,始终有一个人保持当年你所熟悉的模样,真好。
行进在布满荆棘杂草,充满谎言欺骗,前途晦涩不明的人生道路上,竟然还能找回失去的珍宝,榆桑此刻心满意足,友谊万万岁。
榆桑最近常常出现喘不过起来的错觉,她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在家里天天面对那个人,她总有一天会忍不住爆发的。
即使林清浅可能是她杀父仇人的女儿,榆桑也不想拒绝这份她期盼了这么多年的友情,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种精神上的支持,一份纯真的友谊来支撑她走完接下来注定孤独艰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