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欧阳奇是故意恭维我,是给我灌迷魂汤的?”
赵盾与枣进入雅园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大人,你年纪小没见过世面被人说几句好话就飘飘然了,实属正常。”
“哼!”赵盾灰着脸,转首。
“额呵呵,大人你别不高兴啊,你想啊,欧阳奇与你初次见面像糖糕一样粘了上去,哪有人会如此无理,如此造次的。”
“那是我威名远播。他心生仰慕有何不可?”
“你怎么威名远播了?”
枣直抒己见,毫不顾忌的态度使赵盾的小脸刷的黑了下来。
赵盾止步。盯着枣,道:“我在丰京大战中杀的神将是假的?”
“大人没杀死他啊,曲亮将军的那一脚万人可清清楚楚的看着呢。”
“你!”赵盾气急。又道:“那也是我先把他打废的!”
“也罢,咱先不说这题,大人是否想知道丰镐市井中对你和赵伍长......”。
赵盾立时斜目视来。
“......云大人的雅称?”
赵盾脸色稍雾,道:“什么?”
“黑白无常。”
这不是“诛杀”青蜥后,东市的人这么叫唤我和赵云的么。
面无表情的赵盾,让枣猜不到心思。他又说道:“丰京之战名扬西陲诸国的只有子帅与姬策将军,哪怕他二人都不知道是否被东方诸国百姓知晓,更不提你和云大人了。”
“真的?”赵盾膨胀、自欺欺人的心迅速降温至冰点。
“确实如此,所以我在筵席时一直怀疑那欧阳奇对你有所图谋。”
枣的谨慎,终使赵盾飘忽的下盘有所稳定。
“他说二哥是纹绣山河的门主,二哥又谋划陆浑戎两宗自相残杀已拱卫镐京东方平稳......”
赵盾低头思忖。
枣松了一口气,终于把他的理智劝回来了,果然是卫长大人了解自己的顶头上司,千叮万嘱不可使他头脑发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今年十九岁的枣,幼年时混迹在镐京街坊之中,因为先父是某个大夫的官商,于是他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的本领。仓野城宋国商会会长的儿子热切接近大人,他现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吊诡之事,但大人是公孙公的弟子,这一身份无疑有高昂的利用价值。
“二哥会瞒着老师多此一举?若没有钟师伯牵制老师,老师所镇之地还会惧怕有什么外敌从背后偷袭镐京?哈哈,太可笑了!”
赵盾眸中厉光一闪。他冷笑道:“枣,明日我们去拜访那葫芦里装狗皮膏药的欧阳奇!”
啊?枣一愣,不解其词。仍然点头:“大人去哪我去哪。”
“废话。”赵盾怄气地转身去自己房间。
枣留地苦笑摇头。
晚间,有陆浑戎侍卫来请赵盾去城府赴宴,赵盾推托身体不适,婉言拒绝。
次日。
昭姬睡意朦胧地敲打赵盾的房门。赵盾开门后,惊讶于昭姬的脸色。
赵盾担忧望着乌昭姬说:“昭姬,你颜无神采,是否身体有不适状况?”
昭姬迟缓地揉揉眼,打了个哈:“赵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还需等待二日......你真的并无不适么?”
哈......“没有生病呢,只是从昨日上午起就浑身无力,嗜睡。”
赵盾以为昭姬是倦怠所致,温言道:“那还是先去多多休息,养好了精神才能长途跋涉呢,可不要未找到你爹爹就累坏了身子。”
“嗯,”她点点头,困意沉沉地转身,摇摇晃晃回去自己的房间。
看着昭姬的异状,赵盾皱起眉头悄悄跟去。
快到昭姬房间时,素女孑立在道旁。
赵盾散去眉头,向前至素女对面,拱手道:“师妹,起的早啊。”
“素女”。她冷声纠正。
芊芊白衣,于世隔立,近在目前,迢遥北海。
赵盾望着眼前杳然幽静的女子,一股羞怒升起至半,又被强压了下来,着实纠结。
“素......”。
“我在此等你是有原因的,乌姑娘的异状十分奇特,我懂医术,却仍是把不出她的病情,你要引起重视。”
言罢,素女转身就走,毫不衣襟带水。
“额......”
赵盾言止于齿间,化作涩味。
遂,赵盾去往院外,于院外的戎卫说明,要见城主。戎卫领路,赵盾在后跟去。
经过戎主卧房前的甲士通报,赵盾进入其内。
一坨横肉,仅是用细绢包裹着下身,勾岩克白花花得端坐木床上,憨笑看着眼前的公孙苍龙弟子。
“公子早起便来见我,可有事告之?”
赵盾心底厌恶勾岩克的野蛮习气,随意地拱手,道:“阁下早安,鄙人晨时来扰城主,多有冒昧,望恕罪,只因却有急事。”
“何事?”
勾岩克蹙眉,他不想赵盾真有什么事来烦扰他,能以礼相待,全是畏惧公孙苍龙而已。真有什么事情要他费手脚也是极不愿意的。
“与我同伴的女子,身体有疾,望城主能怜悯传医官,为之一诊。”
“哦,原来如此,这是小事。”勾岩克大手一挥,左右侍从出去一个,大概是去叫医者了。
见事情有了结果,赵盾不想久留。
便道:“不打扰阁下休息,赵盾告退”。赵盾作揖退去。
等赵盾出了门,勾岩克一手捏着木床的边缘,咯咯直响。当年陆浑戎未分左右两宗,杀幽王时,他们也有份。至平王三年起,但凡族人越界入丰镐的,皆是死于周兵之手。周朝上将军公孙苍龙曾一人怒而屠部,彼时勾岩克赶到属部时所见鸡犬不留,怨气冲天,方圆二里静默无声。正要复仇泄愤时,见到了那一身白衣染血的士子,他拿着金锏,笑眯眯的样子。每每想到此处勾岩克都浑身发抖......
赵盾与勾岩克所指派的医官来至雅园,见枣在那练武,颇感意外,随后走到乌昭姬的卧房前,敲门。
“昭姬......”叫了大约三四声,乌昭姬才无精打采的出来开了门。
“我去勾岩克那求了个周人医者给你看看身体。”
“啊?”昭姬迷糊地瞧了一眼跟在赵盾身后的老者,转望赵盾道:“赵哥哥本不必麻烦的,我真是没有疾病,只是......只是,饮食大增,嗜睡而已。”
赵盾猜测:“难道是因为长身体的缘故?”
“大人教老夫为这位小姐号脉如何?”
“当然,嘿嘿。”赵盾摸着脑袋,不好意思一笑,避过身。
医者叫昭姬躺在榻上伸出左手,皱巴巴的老脸刚在触及乌昭姬的手腕后咦了一声,仔细观察乌昭姬的面容,后又凝重地使右手撸起灰色的老须,口中啧啧有声。
赵盾见此,有感不妙了。
“老先生可号出了什么眉目?”
老医者不悦地看了赵盾一眼,赵盾立时静声。
过了一炷香。老医者叹气摇头:“奇怪,奇怪。观其神貌应有疾病在身,号其筋脉却是平静正常,真是奇了。”
“倒是饮食过急,腹中生气,我开写清胃之药便可消解。”
赵盾断定这老头是个庸医了,素女虽然孤傲,然本事却是不小,之前虽未知道她会医术,但凭她冷冰冰的话语却使人信服。
“尽然老先生说我的妹子为疾,那是最好不过的,还请先生写下方子。”赵盾对医者拱手道。
老医官也未理会,俯身提起他带来的木箱子,打开后娴熟地从箱子内不同的小格子中抓药配药,最后放置于一块四角的手布中包好,递给赵盾。
“放入陶中,水一升半,温火熬制半个时辰即可。必定药到病除。”
老者大概看出了赵盾的轻慢,哼了一声,起身离去。
赵盾对着老者躬身,待他望不见后,摸摸脸盘,心想:“有这么明显?要是像大哥那样喜怒哀乐皆不显露该多好,省去好多麻烦呢。”
瞍见赵盾还倚门,在低头思绪。
房内昭姬起身,坐着床榻。
“赵哥哥”。
“嗯?”
“你看,先生都说我没事了,你这是给自己徒添烦恼。”
昭姬皱着小鼻子,调侃。
却见赵盾有些怜爱地望着昭姬:“小丫头,你都有气无力了还说没事,这些庸医是看不好。看来要及早动身去别国找找,戎地只怕就这医资了。”
“嗯”乌昭姬这次没有反驳,乖巧地一应,小眼睛都眯上了。
赵盾见此,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煮药给你。”
“嗯”......
宋国商会的驻地,在一家装潢古雅的酒楼内。欧阳奇的父亲尽是一副展柜打扮,立于酒店柜台后拨弄着从丰京新市传出来的记账利器——石算子。
当赵盾与枣刚踏入门内,掌柜抬头望见,惊喜之色于其子初次见到赵盾时无异。
“公子光临鄙楼,真是蓬荜生辉,粗人欧阳名见过公子。”欧阳奇的父亲笑逐颜开地出了柜台迎面而来。倒是教赵盾的戒备之心消弭了不少。
“你怎么认识我。”
“犬子欧阳奇对我描述过公子样貌,故老儿便认出公子了。”
“那欧阳兄呢。”
“谢公子挂念犬子,他被我指派去接收宋国来的商货了。”
赵盾这才拱手道:“小子赵盾见过伯伯”。
“哈哈,公子说笑了,草民一介商贾那有资格做公孙公弟子的长辈,公子叫我欧阳老儿即可。”
此言一出,赵盾正视起了这自称一介商贾的欧阳名。见他褐色短衣,头戴软帽,年约半百面容平常,却能使人稳心,言语不雅却是举止克制。
“欧阳先生”赵盾试探地一问。
“不敢,不敢”欧阳名躬身作揖道。
“还是叫您欧阳伯伯好了,小子来此是有事相求。”赵盾认真地直视欧阳名拱手道。
“额,”欧阳名还要虚套,赵盾顿时蹙起了眉头,他便顺势如此说:“公子有何要事,能做的,欧阳氏在子卿二公子的名义下万死不辞。”
赵盾闻声,良久不语。
“没什么赴汤蹈火的大事,只求欧阳伯伯能帮忙找些好的医者,我有一朋友染疾需医治才可。”
“戎主的医官也没办法?”欧阳名皱眉头问道。
“看不出来什么毛病,才来请求欧阳伯伯援手不是么。”
“这事也不难,只是公子在仓野待不了几日,医者来此也是十天半个月后的事了。”
“欧阳名!你还知道什么?”
赵盾一身战气,毫无顾忌的熊熊燃起,假如欧阳名没个好的解释,那就是用尽手段也要揪出这商会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
欧阳名也不惧怕,微笑着道:“小老儿就是想激出公子胸中对我父子的猜疑,故如此说话,公子此处人多眼杂,请上楼去,我细细解释给你听。”
赵盾收了战气,无畏地顺着欧阳名的手势,正欲上楼。
枣拉着赵盾:“大人,不要草率行事。”
赵盾瞪目,道:“哼,天下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枣看着上司,莽撞地“入瓮”了,急的跺脚。心道:“如上天再不给大人有所磨练,那楚国是万万去不得了。不要说楚国只要一出公孙公的庇护,大人再要如此行径必是在这乱世中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