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盾至仓野城并非是持有使节,故不用早起去谒见勾岩克。
辰时。有戎族侍从来到赵盾所在房间,入目便是一片狼藉。虽惊讶门房为何被一刀两段,房中陈设又东倒西歪,但也仅是讶然。俟后吩咐奴隶端入早食,并说城主尚未睡醒不能接待贵客,望公子见谅等。
赵盾汗颜昨夜所为之事,狼狈地叫奴隶将早食送去黑的房间,一并跟去。
待,赵盾、枣、黑皆食毕。
三人来至雅园门口。回顾间,赵盾见右手首间那自己的住处房门已然焕然一新,心道:“戎人如此体恤,我越发心愧,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大人,不等素女与昭姬妹子一起吗?”
枣善于察言观色,估计他是第一个发现赵盾对那女子有情愫的人,故待素女如赵盾一般。
“大人......”连着三四声才把赵盾唤地抬头“嗯?”了一声,枣笃定昨晚必是发生了什么。
“你留下保护素女与昭姬。”赵盾下令留枣在雅园,才和黑前进了几步,又回头道:“还是一起去街上看看。”
枣有些糊涂了。但还是没问,应道:“好嘞。”
出了雅园才发现,这并非城主府内的建筑而是位于城主府邸后方一片别具一格春意盎然的小块方园。昨日醉酒赵盾无力细想,现今独览此处迥然不容于城中任何一景的院落,脑子里活络起来:洛邑的王宫贵族也曾来此小住?
黑见赵盾发愣,提醒一声,道:“大人,我们还去市曹吗?”
赵盾猛醒:“当然去的”,他瞪了一眼在那作怪的枣。
继而三人前去城中鱼龙混杂的集贸之处。
仓野的市曹虽是杂乱无序,然行商者甚多,若不是地方小于镐京东市恐怕更显繁荣。赵盾途中所见不少周室属国的商人与戎人以物换物,诚信交易。三人像是在“兵荒马乱”中挤挤躲躲找到一家打器铺子。
赵盾三人入内,一波热浪冲面袭来。店中前埔,石台上炉火烧的通红,旁边一名大汉在蹲地在那敲敲打打,其边上还站着个粗布麻衣的少年在那学习。
赵盾示意枣去招呼。
枣上前。
“嘿打铁的。”
叫了一声。枣捂着鼻子,并非是气味的缘故,乃热气冲鼻所致。
也不见铁匠回头。枣又叫道:“打铁的,聋了呢?”
铁匠如故,那少年到是听见了,立直了怒道:“你这人怎么进店就骂人呢?”
少年说的是戎语,三人听不懂。
枣道:“能会周国的语言不?”
少年听的懂,但说的不利索:“会......会一点。你,骂人。”
裹着褐色头巾,麦色肌肤,身材苗条两臂有些肌肉,喉无结,脸盘秀美被黑灰掩盖了丽容,却也是秀色可餐之物。
枣眼尖,一时有所发现。转头对赵盾笑道:“大人,你看这小皮娘红光满面还装男子咧。”
“你......才是!皮娘。”立时,那“少年”急地跳脚。
瞧她笨矬的可爱,赵盾笑而不语。待铁匠终于发现身后有人,转身来尽是人高马大筋骨健硕之辈。
“几位客人,要打些什么?”问完,又见女儿气急败坏的模样,铁匠脸上十分疑惑。
“哈哈,难得你还会周语,我们跟你家的假小子无法沟通呢。”
枣嬉皮笑脸的模样,惹的那少女瞪目撅嘴。
“哦......哈哈”铁匠平凡的面上爽朗地一笑,憨态地摸着后脑勺:“我族要和周人做买卖,主上又鼓励学周语,我本脑子笨但冲着有钱拿还是死死的学会了。”
赵盾听罢,眸中精光闪闪,心道:勾岩克这个矮胖子真人不露相啊,尽然如此伟略。旋即又忧心忡忡:陆浑戎分左右两宗,左宗戎主就是勾岩克,他在丰镐南、东面隐忍图强结好周室诸国,待他羽翼丰满故都又要起血雨腥风不成?
“黑子,你去跟店家谈谈。”赵盾出言,不见黑回答,奇怪转头望去。
但见黑,神色可恶,满面的欲望直直看着那假小子。
“黑!”赵盾大了点声音。
猛然惊醒的黑,还吸了一口垂涎,走去枣的身畔拿出一张画好的黄纸,递给铁匠,道:“就这几样,你看能不能做好?看不懂吗?我可以留下来解释给你听。”
戎族大汉仔细看着手中的图纸,嗡声:“有几处不明,客人可详细解释给我听,我想打造这些器具不难不过颇费时间,要有个两三日才能做好呢。”
黑大喜:“真的?太好了那便这几日都待在此地可好?”
“客人要住在小店?”
大汉骇目惊心,这可是头一遭遇此等事呢。
“不然能?住房之资,我大可先付。”
黑,急急从衣祐中摸出一个小囊袋,又欲掏钱。
“客人住下到无妨,不过小店后堂茅屋简陋,不配客人宜居啊。”
大汉为难地婉言。
“没事,我从小就住柴仓里头。”
“那......那也行的。”
铁匠有些懵昏地答应下来。
铺子口。
枣回至赵盾身旁,此时皆是瞠目结舌。从来没想过黑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会因为看上戎女后而变得如此热情洋溢,不亚于熔炉之炎那般轰轰烈烈。
而边上的那戎族女孩似懂非懂地看着父亲,那踮着脚尖地待他翻译。因她所见门口这两客人的面色如见了魔鬼一般,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黑!”
黑转首望着枣,枣佩服的对他竖起大拇指,道:“原来这些年你都在耍着套路,今天才是你的真面孔呢”。
或是冷静了不少,黑被枣说的恨无奇术,掘地遁走。然被一尖吒声激起了男儿气。
“你......不是好人。”
戎族少女,气鼓鼓地指着黑,刚从父亲口中得知眼前这位黑瘦喏喏样子的人要住在自己家中,顿然是十分不乐意了。
黑则故意傲气地从少女身边经过,昂首挺胸状哼了一声:“匠人,这个车轱辘上有几处较为精细奇妙之处,我现在讲给你。”
铁匠称:“好咧。”
“你!”少女敢怒不会言的难处,使她莫名恨起为什么不早点学好讲周国的语言。
她的父亲有意为之,故不理会女儿,与黑讨论起图纸的打造方案。不时又抬头憨厚地一笑。
少女总是瞪着圆润的珠子,插着腰避瘟似得站的远远。
在这玩笑中,过了两刻。赵盾与枣站的脚发麻,自觉无趣打算往街市里头逛逛,总要好过杵这看黑在那“打情骂俏”更好。
“黑,你真要住下了?”赵盾狭隘地嘲笑道。
黑正活在如鱼得水中,随意地抬头应了一声,便不在理会;赵盾气骂着踢了一脚枣,在枣苦脸呼疼中,说着:“重色轻友的混蛋,我们走。”
枣连忙附和:“就是、就是。”
而后,两人晃晃悠悠在这人来货往的集市中瞎逛起来。琳琅满目,喧嚣尘上之中见识不少戎族特有的陶器、吃食、皮服等等。在贩卖奴隶的帐篷口,也是看见不少“好玩”的妖族、红皮人等。为什么说好玩呢?奴隶主在他们脸上、身上涂抹彩色的泥,又教他们摆出各样的势态,在逗乐富民的同时将他们的钱赚走。
午时。
腹中饥馁,赵盾与枣寻一处,搭着草皮棚子的食店座下。这家肉铺子也是吃法奇特,无席无案,店里头有不少树墩子供客人股坐,点下食物烤上熟透了便拿来大快朵颐,配着一小袋酒囊里的烧酒或奶酒也是别有风味。只是赵盾有些厌恶现屠的鸡鸭污血在棚子外腥臭无比。
“枣。”赵盾正要问。
砰!一响。徒然有一人被一脚踹飞进了草棚,跌躺至赵盾股坐着的墩子边,尽没个动弹。赵盾捧着正鸭在啃呢,低头,乍一看躺于地上那人的打扮,不正是烤禽店的掌柜么?刚才还应枣这呆瓜的吩咐去对面的小贩那买些薄饼裹着鸡肉吃。才会儿,怎么就被人揍了?
草棚里头有长条形的炉子,里头红红火火,炉子上架着铜叉子,挂着好几只在烤的鸡鸭,肉香四溢,催喉生涎。忙活着的店家兄弟及妻子,突见这变故皆是惊慌失措,女流更是大喊大叫起来。
店中的其余四五名食客,大祸临头般纷纷离去。
“你们这些周人,来我们戎族的领地做生意还毛手毛脚,弄脏了我美丽的衣裳赔钱!”声如牛吼,见其人,体高肌壮,脸上腮胡毛倒是更加显眼,一身多色绸织周服,叫这蛮汉全译了什么是沐猴而冠的可笑。
本来赵盾于这家店内吃食就是因为店家是宋国人与二哥是同故乡,也算亲切。现见戎人欺负起这周室下的同一族人,枣与赵盾心头都是生出偏见的怒气。
枣起身,将油光闪闪的烤鸡放于墩子上。缓步至这戎汉子面前,道:“戎人!你下手如此之重,是否太过了!”。
“就算这掌柜将你衣裳脏了,赔钱道歉就是何必下死手?”
此刻店里还有一名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没有离去,他腰间挂剑,至枣并肩,对枣点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