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无云,光线充足,所见之物清澈分明。
稀云亮日之下有城惠邑,这座新建不到六年的王城,姑且用城来描述它。事实上它绝不能与大周数百年基业积累的的双子王城可相比的,城中人口预测大约有一万人,城的中央是王的宫,建筑在高地上能凸显王的尊贵,四面的城墙大约高两丈,拔地至上一丈六尺处有方形窗孔横向每隔九尺都有建设,城口设有一丈高青铜大门,城下有八尺宽的护城河,此守备之法虢国公颇费心思。
南边十余里外的高坡上,姬策驻马远望携王城池,一览无余。
迤逦通向丰地的道路上,二万虢国军马摆一字长蛇阵行军,拖开足有六里之长,军中数千竿旌旗招展,别具壮丽。
这两万人马,并非全来至虢国各地,以为姬翰穷兵黩武。西陲边域遵从携王的诸侯十几家,能有余力为王效命的皆是将国兵开至虢国惠邑听候王的调遣,虢国君做为主帅先行,后续生力军正是压倒丰镐的必胜筹码。
夜幕将至,虢国大军埋锅造饭,各营就地而扎,炊烟袅袅生起。
却不知,一路伏兵相伴,就等松懈时机。
朱色骏马急躁的从鼻孔中打出热气,四蹄前后紊乱地跺来跺去,姬策坐鞍手轻抚马颈,使其安静,右手斜提着赤龙偃月刀燃烧着淡淡的红色气焰,偷袭就在此刻。
“打令旗”姬策命侧旁骑兵。
骑兵摇晃手中红色旗子。对面山头回应亦是摇动红色锦旗。
“冲!”姬策言讫,一马当先,飞驰而下。身后一千五百骑士,见势而动,蜂涌跟随主将。对面山野一股黑色波流倾泻灌下坡来。
“杀......”。
突如其来的敌人,几乎惊呆了所有虢兵,乱了套,卒寻不得将,将招不得卒,炊火被周骑利用点燃营帐,火烧连营黑烟滚滚,哭天喊地,人嘶马鸣,可谓叫天不灵叫地不通。
两股骑兵流,截断虢国军成三段,炸营之下敌军相互践踏,死者极多。
不到两刻时间,虢国军全面溃败,戴甲士兵亡命奔散,战场之上三军暴骨,战旗遍地遗弃。
五里连营喷赤火,光灼升天满虚空。
星星点点的火点子在噼啪作响,它的源头是无数具焦黑了的卒尸,兽皮作盖素布作门,千顶兵帐早烧的不见踪影,只剩残木骨架滚浓烟。
朱红的骏马胸前悬套着铜黄色的铃铛,随着马躯前后躁动踱步,呤呤当当地响着清脆的声音,前蹄上下起落,可见金光灿灿的金属护腿在兵燹下光耀夺目。神骏——朱雀,是先秦君嬴开舍君子之爱予姬策的稀世魁宝,自然有灵秀生命独具的傲气,它终是恼怒劣等次马在它目前耀武扬威的。
草食蠢物尽露出食肉凶兽的慑人戾目,它的眼中血丝条条可见,鼻孔中喷出热浪般的气息,颇有自视高贵不容低贱的那般傲慢,彼马如此主亦是斜眼看人。
“一起上。”马的主人姬策将军安坐其背,手携赤龙偃月刀,英武的面孔倨傲且口出豪言。
虢国联盟的三位他国五重天主将,灰头黑脸,睁目含着屈。望着造成己方出师未捷兵魂散的偷袭者,他们咬牙切齿恨不能啖其肉。
“啊!老子非扒你皮以祭三军英灵不可。”西国战将,听那姬策口出狂言,顿时怒发冲冠携斧头冲来。
敌将骑壮马,飞蹄如轮,急促撞向姬策,手中的银亮战斧势如破竹般劈来。
姬策双腿夹马腹,神驹领会,顷刻爆发出风驰电击之速,不待敌将回神,一招“赤龙孤鸣”炎起于七尺长陨铁神兵,就如黑夜中徒然划过的紫电,霎那间西国战将首级冲天而起,颈涌血柱,尸躯与马冲入火海葬于死地。
不过须臾之间,就见盟友死于身首分离,那两名西国将军,默契地一同驱马奔来,一人使矛,一人使枪,于姬策斗的不分上下。
战过三十回合,姬策愈战愈勇不可抵挡,那两名敌将皆有逃走的企图,还好又见两名同仁驰骤过来助战,便按下不义之心奋起再博。
“啊!”姬策半月斩出一个弧圈,逼退两人斜睨道:“不过是侥幸拖着我,要等那两将驰来助战么?那就待全凑齐了一起送你们上路。”
高高翘起,向后弯曲约有五尺长的两条雉尾,随着姬策头顶所戴紫金冠的微微震颤而上下起伏,就像挑衅,不,不是就像,这根本就是挑衅,乌光黑甲上的金边线条都是那么的充满嘲笑的调侃,更不提身后红袍舒卷中似在对那四面围堵的四员西国战将招手:尔等前来速死乎?
“速来受死!”姬策提刀向前,缓慢圆指半周,呼的那四名战将鼻喷怒炎。
四将齐上,姬策在战圈中掣刀舞八面,天赋神力万夫莫敌,时有战气宣泄而出,地面黑尘风起龙卷。
迅捷的将右手滑落长刀中柄于末端,紧握柄尾,暴起真气使出一个炎龙吐火的半月横扫之势,前三名敌将慌乱持兵器格挡,姬策余力不衰轮圆,斩向左翼那正要蓄力一击的敌将,在他惊骇中,连人带马一分为二。嘭!血溅如雨,淋的众人腥臭,血染全身面如金纸,几乎不用询问,那三名西国将军惜命弃义,飞奔逃亡。
“哈哈哈哈......”姬策驻马畅快大笑,右手掣偃月刀斜向虚斩一刀,大喝:“败军之将!再不要叫我在惠邑城内看见你等,不然挫骨扬灰!”
业火冲天,血涂战袍,光矅下的姬策剑眉舒展,胯下追风神马,斜提偃月刀,千万亡魂在背,那一抹如浴火中上古魔神的身影深入虢国将士之心。溃败之兵后提此将军者皆惊呼:古霸王。
也不见那三敌将答应,只不过那骑马提速的窘迫,不提也罢。
战后,军中将官好不容易收合余烬,奔回惠邑王城,清点人数止三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
次日,天明。
惠邑城外,三千铁骑堵王城。
姬余在文武百官苦谏不住的情况下,大开城池金门,排甲士开夹道欢迎之势。或大旗,或小旗,纷纷被虢卒手握持立于城外紫柏两徬,大鼓、长角奏着凯旋归来的歌。金色红边君王伞下被簇拥立于最前的西天子姬余,他穆然拱手相对于那高坐骏马,手持神兵,英姿飒爽携赫赫凶名而来的敌国少将军——姬策。
“将军是要来取本王的首级吗?”他的言语温和中带着天真般地询问,眼神中甚至还有如孩童胆怯的躲闪。
凯旋的歌在城郭外游荡出丝丝凄凉的哀伤,携王弃城墙高壁之险,王舆领满城文武出城“迎接”的举动,是姬策万万没有想到的。接着听到携王毫不违隐的问出王威扫地的话,他一时被惊的不知如何做答。
不管携王是不是伪王,天家后裔的身份却是毋庸置疑,况且姬策也本是王室中的一员,杀取携王首级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姬策从来都没有想过。
揣摩许久,姬策翻下马背,上前对王作揖:“陛下,外臣不敢。”
“可你在三十里外屠杀了二万人的性命,也曾想过“不敢”?”
携王这愚蠢的一问使身后本生窃喜之意的大臣们不顾礼节上前轻拉王的衣襟,面孔惊颤不已。
姬策被王所问堵了心肺,蹙眉横目,道:“王上命虢国公兴十余师,无故攻伐丰镐安乐之地,尊驾就无愧于心?”
“我心羞愧”姬余痛快的承认了。
“......”。
姬策又被堵了心肺,九五至尊怎么就这么轻易承认过失,还能不能有王的威仪了。
“陛下有仁者之心,为何还兴兵伐之?”姬策怒意许缓,问姬余道。
“寡人,本就无征伐别邦之意,虢国公不听寡人劝阻,执意要行无道之举,寡人能奈何?”
姬策不知觉间换了心态。
唯本人不自知罢了,他出言叱喝:“堂堂天子坐玉殿,何故被奸臣把持王的权柄,觑尔不过是个昏君!”
携王身后众衣冠济济的文臣,皆是怒不可隐,举步艰难上前正要捍卫王的尊严,却被姬策虎目扫过之后,惊若寒蝉不敢在做促激之行。
姬余目中流露孤独少年才有的惆怅,十二旒王冠下,长长的鬓丝飘过脸颊,叹然道:“寡人本无天子之贵,也无高骛之心,当年被众卿举义上位,自知有忝帝尊,故在位六年:心喜为民,心忧为民。所想皆是国泰民安之策,绝不有谋别国他邦之不利,将军若觉寡人有失天和,不如今日寡人就禅位于你?”
“大王,不可!”“我王岂有这心,臣遑遑无宁日矣!”“大王,臣愿一死报君恩!”......
西国众臣惶恐不安的纷纷乞谏,姬策看在眼中其实比百官还慌乱,心道:禅位!携王发现了什么?不可能!自有记忆起他就被父王流放外域,怎么可能认识我!而且恩师给我新面目,不可能被认出来的。
“陛下怎么可轻弃万民于不顾,这也是昏君才有的行径,望君往后切不可轻言”。
忽闻敌将言词,尽有心向王上之意,众大臣默契闭息静声,呆望而来。
见,敌将姬策胃甲在身,红袍拖地,单膝下跪间粼粼有声,偃月神兵置地铿铛惊耳,他抱拳道,“外臣姬策上奏西天子,弹劾虢国公姬翰违逆兴兵,在丰镐之地暴戾桀行,乞陛下圣裁!”
众臣到此心里大舒了一口气,惠邑王朝应该不会受到战火施虐了。
“圣裁不了,他不听寡人的啊”姬余颇为无奈的抓了一下头,却是忘记还带着厚重的王冠,那情景很傻,很天真。身后众臣捶胸顿足,概要死谏:大王您就不能顺着他的意,打发他退兵再说么。
“王上只管下诏书,若虢国君退兵,外臣立即撤军,若虢国君不退,外臣只能忤逆杀伐了,望陛下体谅。”姬策站起身来,倨傲拱手道。
“这”携王犹豫道:“好吧,寡人这就下旨。”
姬策躬身作揖,随后转身上马,扭马首向东退去,有留言道:“大王,速下旨意,外臣在五里之外恭候佳音!”
待姬策撤军后,西周国众都长长吐了口浊气,虽然城中还有三师拱卫,可想遏制这古霸王的兵锋无异于螳臂挡车,自取灭亡。
惠邑城头,茕立一抹蓝色的倩影,宫绸飞带翩翩,宛若仙子。
蓝幽幽,媚眸中神光闪烁,她太惊讶弟弟姬余能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使出大智如愚的智慧,示弱退去三千铁骑救王朝免于覆灭,也让她准备的阵前刺杀之计落了空,她能同意姬余以身犯险开城出迎也是计穷力尽之举,想不到姬翰布下层层迷雾都挡不住公孙师叔在秦国部署的这支骑兵。
空灵的忧叹,在孤寂的城头消逝,佳人微阖美目,心里阴霾成旋:虢国君姬翰,他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