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京獬豸卫衙门。
“出剑,快、准、狠,力气再大些!”
以前衙门中央包围的小校场已经容不下将来五百人同时练武时的所需,秦戈请示公孙苍龙后将东面的空地建设成了一个大校场,现在校场中的高台上,卫长秦大人正来回巡视校场内三百名新卫士并出言训导。
远处正在观望的赵盾、枣、黑、赵燕、姬勤则蹲与围墙墙角,不时出言指指点点。
五人中盾凛然是小团体中的执牛耳者,他蹲坐在一断抛弃的木材上,口中咬着不知名的小草根,吊儿郎当,双手伸展成大字形,懒懒的向后靠去,当然后面还有一堆废弃的木材。
“枣,你今天没去东市吗?”
蹲坐横木于赵盾左侧的枣又迅捷向左挪了下屁股。
“我请假了”。
赵盾后仰的头一抬。
“谁?”
枣唯唯诺诺道。
“云卒长”。
盾随手抓来一把枯木枝条,砸向枣,枣抱头又躲又闪,其余三人皆笑。
“滚蛋吧你,你就是个内奸,赵云升为百人卒长,你就忘了我才是五百号人的旅副长了?”
“你们三笑什么?憋着!”
黑、赵燕、姬勤立马闭嘴,憋的胸闷。
少顷,盾又转头问赵燕。
“燕兄,你父亲的后事料理完了?”
赵燕闻言望来,善感地一笑,点点头。
“公子,以后还是叫我燕吧,在赵里你是我的大人,在獬豸卫你还是我的大人,礼不可废。”
赵盾笑骂。
“燕兄胸有韬略,学识广博,何必自感卑贱,你我二人兄弟相称有何越礼,笑话了。”
远坐左边的枣嘀咕。
“也不知道谁,天天在那担忧副长宝座被云卒长夺走呢”。
赵盾一脸黑线,大失面子,抓起一块较粗的木块,投了过去,枣敏捷地躲开。
“混蛋,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三人又是轻笑起来。
盾不爽心地爬起来,双手支着后面的木堆,看着校场上热火朝天的景象,尤其看见秦老大那熊样,不觉笑出声来。
“枣,过来!”
枣小跑几步坐到赵盾左侧,盾不怀好意的笑着靠向枣的耳边。
“你说秦老大前世是不是狗熊转世来着”。
枣一瞥校场中校台上的卫长大人,一身黑色威严的獬豸服,虎背熊腰,戴个乌纱冠比大脸小一圈,举手投足间略显臃肿。
“盾副长,这你可错了,我觉得老大现在就是狗熊”。
噗呲,盾忍不住大笑起来,远处秦戈闻声转头观来,他那国字大脸被冠绳子勒的脸肉厚了一寸,盾笑的更欢声了。
“走,在卫衙待了七日余,我都得癔症了,我们去东市逛逛”。
枣疾步走来,讨好道:“副长去东市,那今天能不算我请假吗?”
盾佯怒道:“滚。”
步入东市,市街上方有许多横线拉扯,横线两端系于左右屋蓬瓦脚,绳下有粗布悬挂上书吉语或所卖之物的名称,放眼望去挂条逐远而短,数不胜数,风来时多彩之幡布随它舒卷。
盾及其余四人闲步游玩此街区,双目放去这人间百态,偶遇赵云平常最贪食之物,背着冰糖葫芦的大叔正无精打采地等客上门呢。
“大叔,来一串!”盾也犯了啖欲。
“小大人稍等。”那大叔或是从梦中惊喜,见官家上门,疾手挑了一串蜜糖最多,颜色最为鲜艳的给予赵盾。
盾付完钱,又领上那四人继续偷闲。
乍然,前方人群鼎沸,怕是出了什么事故,盾疾步走上,才没几步,惊见一只体形巨大的黑熊直径向他奔来,周边市民吓的魂飞魄散,尖叫连连,如小胆之鼠般四处奔散。
盾不及细思,就地拔出唐刀,正准备急手结果了这祸害,又听见那巨熊后方有人大叫言:大人切勿动手留这畜生一命,草民感激不尽。
显然那叫唤之人不是本城居民,獬豸卫从来都是以稳定镐京治安为首要,这本就是公孙苍龙建立獬豸卫的初衷,现这巨熊扰民不说怕过会儿还会伤人,盾岂会听有人劝阻就饶了它的命。
如流星划过夜幕苍穹,那只巨熊尸首分离。
熊血散落一地后,站与它身后的不是赵盾,她是谁?
赵盾戒备中疑惑地看着那名白衣女子,剑术武艺皆是上流,那电光石火间泄露的气势更是深不可测。
观其身貌。一头靓丽的黑发微微飞舞,刘海修剪平滑贴于玉额,淡淡柳眉,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瞳中的蓝晶色渐渐褪去与盾那异于常人的双眸极其相似,白皙的瑶鼻下樱口绛唇,精巧的瓜子脸甚是绝美,一身白洁的男子小袖锦衣衬托出她本性有着冰冷的寒意。
借诗云人可谓: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盾的眼眸一缩,目光聚于那白衣女子手中的剑上,无他,只因那剑与自己手中之剑同是单刃,此样式的剑很是少见,第一次见到此模样的剑时,是在遇到老师的那一刻,荒野大道上横尸百具,也不知哪国武士握有此剑,思忖之下他一股杀气蔓延开来,莫非这个女子是与那些武士有关联?
感到了盾的杀气,白衣女子漂亮的明眸中瞬间染上了蓝晶色,对这股奇特的力量在运用上比赵盾不知高明多少,她掣着还未回鞘的剑,剑刃的尖端滴落着还未干涩的熊血,气质凛如至高仙祗,无情无欲。
方才出言要赵盾手下留熊的人领着十来名修武者,见那女子威风刺骨的气势,止步静声,踟躇间观望着。
“喂,你是什么人?”盾出言试探。
白衣女子根本没理会赵盾的问话,顾盼上空,察觉一只白色的蝴蝶绕她盘旋。
身轻如燕,化作划过黑幕般的流星石,几个跳跃,白衣倩影忽现于左旁屋顶,霎那又忽现于远处屋顶,须臾间遁作黑点消失于天际。
赵盾心中震惊,此女子的轻功比之蓝幽幽有过之无不及,镐京何时有这么多高手了?
留熊者在赵盾发愣时领众手下,来到盾面前,作揖。
“大人,草民求官家宽恕,草民本是洛邑人士,世代以捉妖为业,今在贵地北山捕获这凶**献给平王,不曾想正准备启程时,我那二弟忘了检查缚妖绳,一时疏忽被这妖兽逃脱,给城中百姓造成危害”。
他又掏出一袋刀币塞到盾手中。
“这是草民给受惊百姓的补偿,还望大人替城民收下”。说完猎妖人还熟练地对盾挤挤眼神,似乎说,这是给大人的便宜之资。
赵盾回神,闻其言语,虽然厌恶猎妖者的处事手段,但老师一向对猎妖者十分宽容,再者此患还没出现伤人,最多受到些惊吓,于是盾就不想纠缠他,蹙眉挥挥手要他快滚。
“谢谢大人宽宏大量”那猎妖者对着盾一拱手,转身便指挥手下抬起熊尸体,往回走去了。
“枣!”赵盾对这身后叫。
枣来到盾左侧问:“副长,什么吩咐?”
赵盾将猎妖者给的那一袋刀币,甩手丢给枣:“你们四个去问问前面那些店家,有损失的,有惊吓到的,拿这钱去给他们补偿,聪明点别被那些不良小贩给坑了”。
“好嘞!”枣回首对后面一挥臂,黑、赵燕、姬勤立马跟上。
命了那四人去做事,赵盾抬头望着那女白衣子蹬过的屋檐,愣神儿。
“店家,刚才那巨熊奔过,可有损害你家卖物?”
“回大人,东西是没被撞到,人可吓得不轻呢”。
“哦,你可过四十?”
“额......大人草民才二十八。”
“真当人不可貌相......好了,那没事了。”
“大人慢走。”
......
黑和赵燕默默地跟着枣和姬勤身后,他二人不如枣那般有威势,也不如姬勤那般气昂,只得腼腆地跟在身后看着枣和姬勤一家一家店铺问来。
四人走到一处没有店面的小摊子前。
“喂,老头方才巨熊奔过,伤到你没?”
“老汉刚刚被蹭了一下,到现在都还没回魂呢,大人。”
“枣,给钱?”
“废话,这样的能不给么。”
枣怒瞪了一眼姬勤,又亲自与老人说道。
“老人家,这是肇事者交由我们獬豸卫发放补偿予你的一些钱,你拿着。”
“诶哟......诶哟哟,老汉怎敢拿大人的钱,老汉骨头硬朗着呢,大人且收起,且收起。”
“拿着!我家副长给的你就收好,没事”。
“那......那老汉谢谢大人咧,獬豸卫真当是镐京仁义之师,老汉铭记在心矣”。
姬勤不屑,道:“切,这马屁拍的。”
“姬勤你这斯,欠抽?”
“额......”。
在枣、姬勤与那老汉问话间,黑出奇的安静,他眼直勾勾的望着小摊子右侧的木箱中有三子小狗。
黑的面孔并不俊美,平凡的如城郭外农家地里的泥腿娃,即便身穿威慑的獬豸服也给人一种怯懦可欺的样子。黑抱着双膝蹲在地上,眼中只有三只小狗,最关注的却是一只有些腐了后腿的幼犬,它在木盒中瑟瑟发抖,犬目可怜兮兮地回望黑,好似找到了温馨的港湾。
“大人喜欢这犬崽子?”
老汉发现一位大人蹲地观望自己本来准备贱卖的幼犬,面色和蔼地出言。
......
黑没有回话,老人只好又说:“大人若喜欢都可取去”。
“老人家,这犬要多少钱?”黑目中怜悯,也不回头,问老汉。
“不要钱,大人若想要只管取去”,老汉又轻言。
黑转头来:“多少钱?”
“大人,你们这已经给了很多钱了,老汉不是贪心之人,岂会再要你的钱,这些犬崽子若被大人收养可是比人命还多修了几世的福,老汉可不敢收大人的钱”。
黑猛然起身大喝:“怎么可以不要钱,一定要钱的”,黑的眼眶一下红了。
老汉被黑的举动,吓了一跳,其余三位同伴也是不可思议的望着黑。
“不......”好汉又想续说。
黑睁目,立刻打断了他:“多少钱!”
姬勤见黑发了疯,出手想要将他拉回来,赵盾不知何时已来到四人身后,一把拉住了姬勤的右手,摇摇头。
“大......人,一小刀如何?”老汉惊颤地问。
黑露出笑容,如同初晨的太阳,从衣祐中掏出一刀币交给老汉,又急不可耐地从木箱中抱起那只腐了腿的幼犬。
他红着眼,笑嘻嘻的对着双手举起于面前的幼犬道:“怎么可以不要钱就能买到你,任何事物存在于这世间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如你,如我,哪怕只值区区一币”。
姬勤闻得黑的话,醍醐灌顶,全身颤抖,羞地转身就走。
赵盾来到黑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言:“这只小狗很可爱,其实我和云一直想养一条狗来着,走吧,回衙后云一见到这犬必是高兴喜欢。”
“谢谢副长”黑昂首,眼眸中亮光闪闪,点点头。
夕阳红斜,映出四个人长长的身影,黑抱着小犬时有逗弄它一番,光晕下黑的右脚如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出它也有些许颠簸,此刻的镐京街面恬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