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焦日,光晕灼目,丰京荒城民生萧条,残壁断瓦中异族同居,苟且生计。邑内枯草疯长,邪风吹过呼啸声声犹如鬼哭狼嚎,此时一道红裳倩影犹如惊鸿飞踏莽莽草尖,身后追有一黑一白追魂夺命使。
獬豸卫一什长,云,驰骤中腿脚落地,震尘裂土,官靴迈起时,鞋面碎石浮落,上躯右臂手中剑,斜于身后,光洁的剑刃划过迎风似白帆破浪,波分两边,他稚气的淡眉下红眸妖异,嗜血且疯狂,口中冷喝:“妖,你能逃到几时,你越是奔命惹我怒气,而后我越是叫你糜躯碎首”。
青蜥手捂胸口剑痕,滴滴鲜血如丝纷飞,惨白如白璧的姣容上皓齿紧咬,心中思咛,她跑的越远,书生就越有逃生的希望,书生说这辈子为她而生,她亦可为他所为。
“斩”身后的云,厌倦了这一追一逃的不耐,不顾真气高出负荷,凝气于剑刃,挥剑使出一道白蓝色的剑气波,切向女妖背后。
青蜥闻声惊恐,须臾间强扭了妖身,连滚带摔在黄土地上滚出五丈之远,黄烟遮目,盾和云一前一后将覆地的她围住。
面容冷酷的云,大口的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真气翻滚的不适,举剑指妖,也不废话,右臂使力驱剑刺向女妖,盾见之瞪大了眼睛,云本是心地善良为何对妖如此残忍,如此让人陌生。
那女妖的武道不弱,拟人对比大概也是武道四重,可见妖修地道确实与人道不同,同样是四重天,却强于人类。
娇哼一声,翻地速起,青尾瞬时回扫,嘭一声,拍偏云的那一剑,青蜥不屈左强的面孔在二人的眼前呈现。
云见女妖目中坚毅更是一股邪怒上脑,提剑跃上空中,身形鬼魅四面八方人影闪动,剑刃白芒如疾风暴雨,千刃挥斩于女妖,青蜥妖目凶虐青尾似鞭,于是相对,如疯魔乱舞,金戈碰撞声,充裕荒野弃地。
盾所见云使出他自创那招剑技,心中担忧,因云此招数消耗真气极大,不可持久,无奈中决定施展秘术。
说是秘术也不全对,因它与生俱来,然此术处处透着不可预料的未知,每当盾使用之时,灵魂深处总有一道远古的呼唤在心中响彻,似有将灵魂和肉体分离,使灵魂遁入虚无,融入天地,术后几天更是精神萎靡不振,盾狂言命名它为“天目”。
云和妖还在激斗,盾急遽催起秘术——天目。
眼眶中黑瞳被染上了水晶之蓝,剑眉冷峻,神色无情,躯身上下透着如仙一般临高寒意,掣起单刃之剑,举指疲于奔命的女妖,须臾间化作一束蓝色的光,突入战阵。
白脸蓝眸,世界此时在盾的观望中变得缓慢寂静,云那剑影无踪的白刃变得清晰可见,女妖惊怒中困斗地甩尾变得缓速异常,飞扬的枯草黄叶在落于褐地之前似要几个时辰才能完成,大自然中灵动的气剥落了神秘的面纱,五光十色中流动在四野寰宇。
停滞的时间,空洞的太虚,盾的唐刀剑尖,在青蜥女妖不可置信随即又痛苦哀求的眼神中送入了她的心脏。
俄顷,三人皆是落地,云虚喘粗气,黑目流光,依旧被五弟那早所见闻的秉异惊讶张口。
盾双手垂股,立足视妖,剑停在了女妖血染红衫的胸口,四周无人声,唯有邪风吹拂,荒草窸窣,青蜥的生命在几息后就要凋零,她螓首后转,痴痴的眺望,书生会来吗?
媚眸中红泪喜落,书生还是来了,跌跌碰碰,狼狈不堪,连滚带爬,烨书生奔于百步之外,悲鸣,怒吼,由远至近。
双目交睫闭上了眼,仿佛天道给予她最后的恩赐,时光倒流,她看到了,欣慰了,朱唇上翘,鬟发缕缕上浮,妖身娇体落地起尘埃,死而瞑目。
很多年前,修浩然正气的士子烨书生,喝伤了悬梁而下的懵懂小妖,岂料随后心思不宁,只因想到那小妖眸中只有含情,并无伤人之意,伤她个遍体血身,实乃不仁,思极成障,荒了学业,废了身,每日只痴迷于画作,而所画非人实乃妖,人面兽身,人面兽尾最后至人面人身,所画美人就是青蜥化形后的样子,人为情痴,不曾想妖女尤甚,媚目幽深,性纯情丏,九死不悔,只为情生;前世情债,今世苦还,飞蛾縋火,成魂亦痴,情缘斯女,平生无憾。
云对妖无情是属对老师绝对的服从,见女妖死后,老书生抱着妖尸哭的天地动容,也心有不仁,嘴角一瘪看着盾,红着眼想要哭似的。而盾脸色粉白,鬓发散乱,唇起紫斑,眼中的水晶蓝色早就退去,立足微微颤抖,见云的神情,露着苦涩地笑:“还不是你要杀了她......”。
剑还在女妖尸体上摆动,盾动了恻隐之心,不是对妖,妖的心他不懂,却是那老书生身怀浩然之气眼中正义又怜爱的目光,动摇了盾的杀心,他走至书生面前,握住唐刀的剑柄拔出,带出了一团妖血,烨书生立即不顾生死的,扑了过来,一头撞了盾个趔趄,如疯似魔般,句句圣贤之语,大骂官家的残暴。
盾也不理睬,望了云一眼,转身撤离。云默默跟来,旷野中只留老书生抱着女妖尸体,在那癫痴的时笑时骂。
老师公孙苍龙的教导之言,第一次在盾的内心有了质疑,妖和人真的不能共存吗?
红袖阁前。
秦戈与十四名卫士,羁押着六只小妖,正要吩咐下属去寻觅盾和云,见那二人已从远处慢慢的走来。
秦戈疾步上前。
“盾副长,动用了秘术?”秦戈巍峨的站在盾面前,关切又严肃的质问。
盾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想要解释。
“哈哈哈哈......”秦老大突然大手摸摸后脑勺,对盾道:“往后还是少用为妙,毕竟是损耗气血的诡术。”
此话一出,盾默然点点头,与他插肩而过。
云走向众卫士们,有一轻盈的娇躯,扑进了他怀中,恼的他脸色通红,却没有出言责骂。因为来的人,最是动摇他内心的原则,老师明令,妖就得杀,没有理由,若有受降的妖只配做人族的奴役,万劫不复,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但锦毛鼠是意外,太意外,云的内心尽然丝毫没有动手杀了“他”的信念,里不清,道不明。
锦毛鼠红扑扑的俏脸,她后退一步,慌张的鞠躬道歉:“什长,什长......大人,我太激动了,我就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受伤”,俏脸的红染上了绒绒的妖耳,可爱中又胆怯的微微颤颤,惹人怜惜。
云,撇了“他”一目,不屑的拍拍衣胸,好似檫脏污一样,完后与“他”插肩走过,近至那六只小妖,很有雅兴的看起来,比如那只狗妖可以放在家里养养,母亲总说家里没有人气,放只狗一定可以旺财,嘿嘿。
身后的锦毛鼠委屈的红眼,聂聂地跟在云身后,成了“小尾巴”。
那些卫士各各都是人精,看到这对小冤家的表现,轰然大笑,非常八卦的眼神交流,云恼怒地回头低声问锦毛鼠道:“你来干什么,这有你什么事,混蛋吧你。”
言若蚊声,锦毛鼠低头双手食指对碰:“我也是獬豸卫”。
“你”云被噎了个胸闷,甩头,不理她。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盾,终于有所悟,有些理解昭姬曾嚷嚷过的喜欢是什么,或许喜欢就是云和这只母老鼠这样那样的互相困扰。
“副长好”大多是一什的卫士见了云也总是嘻嘻哈哈,云也不去约束,但见了盾走来,众人立直了身,右手握拳贴着左胸行礼道。
“嗯,”盾点点头,也同样的回礼,走进六只小妖,观赏中冒出和云一模一样的想法,这只狗妖不错,可以带回家养着。
假装很有兴致戏弄着小妖,盾的思绪并不平静,忽地有只大手拍上了他的小肩膀,秦戈问道:“女妖杀了?”
盾一愣。
秦老大抬头瞧了一眼在红袖阁内晃荡的几个喽啰,盾了然。
“心头迷惘了?”秦戈开解的问。
盾点头:“嗯”。
走走,秦老大走在前头说,盾低头跟了上去。
雄伟的秦老大深吸了一口气:“平王元年后,天下渐渐有了妖,妖杀人,吃人,无恶不造,多少人族百姓死于妖腹,你知道吗?”
盾心中一颤,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绝非少数。”秦戈钢牙咯吱一响。
盾望之很震惊秦老大的恨意。
“我第一次随上将军出征伐妖,就看了妖孽犯下的滔天罪恶”。
盾低问道:“什么罪恶?”
“镐京郭外,一处十三口之户,皆死无全尸,有女子,年岁比你大不了多少,怀有身孕,死了,腹中被妖啃食的白骨累累,那未出生的婴胎在污垢的泥地里只剩下一只手,妇人死不瞑目。”
盾听闻恨怒冲天,立马转身,他此时觉得自己太天真,太愚蠢了,老师是对的,妖就要赶尽杀绝。
“从那时候起我和你此时心里所想一样,妖就要屠尽了,人族的使命就是如此,但是......”。
盾渴望秦戈的后话,闻声止步。
“我在前三年,杀妖无数,下手毫不留情,只到有一日,我得到衙中兄弟禀报有人与妖共处三年,我领队前去击杀这妖,到了目的,入户见一老妪,老妪百般掩饰,我怒而闯入后院,见一小妖年约十三、四,齿白唇红知书达理正为一老头儿打水洗脚,妖就是妖,我不及多想,出剑结果了他,却断送了那二老活下去的生机。后来我打听到,那老头的儿子被西戎掠去做了奴隶,在奴隶的囚笼中,有人也有妖,那老头之子生的强壮时有护住那小妖被西戎人酷打,最后伤势过重死了,小妖为了报恩,做了童娈,弄姿**喜好男风的牢主借机逃出了西戎,九死一生至老头家中,明言要为二老尽孝,二老喜小妖的义气且小妖长貌怜人,便在一起生活了三年,那妖对二老服侍的无微不至,孝义闻名街坊,使之惹来杀生之祸。”
盾听着入神,心中疑虑又更加繁重了。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是人、妖皆恐的獬豸虎秦戈了,人有好坏,妖亦有好坏,我从来不敢相信妖也会有信义,呵呵,妖的心太难懂使我挥不动屠妖之剑。”
“那青蜥......该死吗?”盾支吾中还是向秦戈坦白。
“我也不知,看你的心向着哪边,而我的心......”秦老大神秘的回头,望了一眼锦毛鼠。
盾明悟,秦老大把信任寄托在了锦毛鼠身上,我不杀青蜥,把信任寄托在烨书生身上,都在等一个徘徊中的结果,妖是不是见之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