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京东市。
“滚出去,要不是你母亲苦苦哀求我收留你,你这样的废物就该早死于城外乱葬岗,滚”头包黄巾粗眉阔鼻两臂健壮的壮汉站在自家门前对着被扔出门外的少年骂道。
那少年约十五、六,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一身褐色的粗衣许久未洗泛着酸臭不说还污垢斑斑,他起身对着那壮汉跪地稽首,默默地转身离开。
“呸,废物”壮汉甩手进了门,像丢了一份垃圾。
少年眼中空洞,死气沉沉的流荡在镐京东市,耳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纭杂沓的叫卖,都于他无关了,如行尸走肉一样走过对他避恐不及的人们,寻思在哪找一块埋骨之地。
走路不稳的摇晃不留意间,碰倒了一匹摆在摊子上的布,那卖布的商人顿时脱口大骂:“哪来的乞儿,速速停下!弄掉了我上好的布料,还想逃?”
商人绕过摊位,追去,一把将那少年拖倒在地,少年倒地之后才回过神来,迷惑地看向那商人,那鼻下有颗黑痣的商人见少年痴痴呆呆一股邪火冒上心头,这布是赔不了了,打这乞儿出出气。
商人对着少年拳打脚踢,口中大骂:“贱奴,贱人,狗乞儿”下手毫不留意轻重,被打的少年卷成一团,也不叫疼,无声的承受着。
“黑大痣,停手吧,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旁边买陶碗的商人不忍地出言劝道。
那人一出声,围着的人群也大多相劝,反观那叫黑大痣的衣贩子见人注目,打的越发起劲:“就一逃奴,打死了也不犯法,你们也来试试,哈哈”。
足足打了近一刻钟,那衣贩子才在少年的身上吐了一口痰,罢手离去。
卷曲着的少年奄奄一息,眉角尽有一些解脱。
围观的人慢慢散去,不会有人去关心一介乞儿,还是明日必死的乞儿。
时间在无情的冷漠中流逝,少年又颤颤巍巍地站起,蜡黄的面庞上鼻青脸肿,嘴角还有血迹,躬着身,一步一摇地向前走去,走了百来步软倒在地,昏了过去。
母亲苍老的容颜在对着他微笑,轻轻的抚摸他的脸颊,眼中泪水盈盈,似乎在说什么话,少年却一句都听不到,他急切的大叫也是口出无声,伸出手拉的直直的,好想攥住母亲的身影,她在渐渐远去,残酷的世道剥夺了他活着中唯一的爱,这黑漆漆的天地间唯一的亮光也消失于空寂。
父亲!儿时的记忆中有些模糊的身影,这一刻好清晰,父亲并不魁梧的身躯披着战甲,背着弓,他说他去打战了,打完战,很快,很快就回来,很快,在父亲强有力的手腕中少年无比的幸福,拥有人之本性的勇气,那一切都是站在父亲的肩膀上给于的恩赐,可父亲说很快就回来的,少年等了十年,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一座酒店客房内床榻上的少年,惊叫坐起。
“那个......我不是你爹”木讷的姬余,一脸凑过去,仔细的端详着少年的脸,点点头,回首对着空气道:“姐姐,这人活了,你的药真不错诶”。
“恩人,救了我?”少年虽觉的眼前的恩人脑子不太灵光,但命是他救的,这份恩情是不允许他表现出任何的失礼。
姬余点点头:“对,你是我姐姐救的,我不叫恩人,我叫姬余”。
“咳咳”少年还不清明的头脑有点跟不上恩人的节奏,连忙咳嗽掩饰。
“姐姐诶,你那还有药不,这小伙还没治好呢”姬余又是回首对着空气喊道。
少年一脸懵状,恩人这是能见鬼还是怎么遭。
一瓶白色瓷瓶从房内屋顶凭空出现,飞来落入姬余的手中,姬余拔开该子倒出一颗墨绿的丸子,递给少年,少年瞪大着眼睛,恍恍惚惚地接过服入口中,那药入口即化,丝丝凉凉可也不能解惑这药是从哪冒出来的啊。
“恩人......能通鬼神?”少年小心翼翼地问姬余。
“哦,那是我双生姐姐诶”姬余没头没脑地一回。
“恩人是人是鬼啊”少年说完,拉起被褥蒙了头,挤到了床角。
“我当然是人啊”姬余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对着那蒙头的少年又说:“我姐姐从小就喜欢躲房梁上玩,改都改不了”。
哎呦,姬余摸摸后脑勺:“你看我姐是人,不是鬼,除了打我的手段有点像鬼”。
少年也算接受了这解释,跪床对着屋顶一叩首:“小子黑,拜谢恩公姐姐救命之恩”。
一道力劲凭空将少年黑,扶起,黑一脸震惊,这还不是鬼神之力?
一股异香飘过黑的鼻中,挡在床榻前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人,乌黑柔顺的头发并未髻起,两鬓散垂于腰,一身淡蓝色的香罗,无声的走来,她白如羊脂玉的脸,几缕青丝荡过白净额中点画的三瓣朱花,黛眉如柳,黑睫长而媚的上弯,星眸似有淡淡春色,琼鼻润玉,似笑非笑的樱唇,她嫣然敛裙,面瘦身纤,胸前宝珠项链贵不可言,可见倾国倾城之姿容,妲己妹喜之妖色,噗!叫那黑的少年,气血过旺,涌出鼻孔,黑太过尴尬,立马拉起被褥坐了缩头乌龟。
“姐姐,你逗他干嘛”姬余无奈地望着蓝幽幽。
“哟哟,你只许他说我不是人,我就不能教训教训他了?”蓝幽幽素手遮唇嫣然一笑。
佳人黛眉又是蹙起,纤手放倒姬余的背上:“弟弟啊,你在镐京游玩了许久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干吗?”
佳人看了一眼叫黑的少年,回头对姬余轻声细语,道:你毕竟是一家之主,家中事物都交于家宰也不是长远的打算。”
“那叫他们再选一个家主不就好了?”姬余嚷嚷道。
玉手食指躬起,啪一声在姬余的脑门上弹了响蹦,佳人娇怒:“呆瓜,这些话可不要在讲了,家主就是家主怎么能被家臣左右”。
“好了,知道了......痛痛痛死我也”姬余慢半拍的在脑门上来回揉搓。
蓝幽幽满意拍拍姬余的发髻,随后指着闷头闷脑的黑道:“这小子,你可不能带上”。
哗,黑拉下被褥,默坐。
姬余思考了一下对黑说:“你会什么本事么?”
黑扭捏的红着脸:“我会做木匠”。
姬余一拍大腿:“好了,姐姐你写一封信给他,叫他去獬豸卫,那里一定缺木匠”。
“你怎么知道”蓝幽幽惊奇目视。
“猜的,”姬余一脸高深莫测。
蓝幽幽额生黑线,对着黑道:“信就不用了,你到了獬豸卫就报蓝幽幽的名字,那的主事一定会接纳你的”。
“黑对两位大恩无以为报,若有用到黑的,我愿意用命相还”少年黑对着姬余和蓝幽幽叩首道。
黑在酒店门口拜别了两位神仙一样的恩人,忐忑地去往镐京城中威风烈烈的獬豸卫衙门。
到了獬豸卫府衙,门前两尊石兽凶神恶煞,黑在那来回顾盼,踟躇不前。
职守的门卫看不过去了,出声喝道:“小子你在那来来回回走了半个时辰,想要作甚!”
“我想见贵衙卫长大人”黑胆怯的对着卫士,鞠躬道。
“去去去......”卫士嫌弃地挥手:“卫长大人日理万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他当然不会说卫长得了相思病整日在正心堂修心呢。
黑害怕地缩了一下脑袋,声若蚊蝇拍翅一般,道:“有位蓝仙子叫我来贵衙的”。
“什么蓝仙子,红仙子的......蓝仙子?”卫生回神一瞪:“那仙子叫什么名字”。
“蓝幽幽”黑见状挺胸报道。
“你等着”那卫士说完就飞奔进了卫衙。
过了一会儿,一连串豪迈的大笑,有远至近,黑看见一只“黑熊”跑了出来,将他举起,黑吓得的手脚并舞,那“黑熊”口吐人言:“蓝裳佳人在哪,快带我去见她,哈哈哈哈”。
被举在空中黑缓忙大叫:“恩人回家去了”。
“啥?”秦戈将黑放在地上大眼瞪小眼:“蓝姑娘回家了?那她家在哪?”
“这个我不知”黑被“黑熊”看的胆战,轻声道。
“呆驴”秦戈骂完又说:“那她叫你来獬豸卫做何?”
黑扭捏道:“仙子说贵衙缺木匠,所有我就来了”。
“木匠?”秦戈回望门卫:“我们有很多木器要修么?”
獬豸卫士尴尬:“大人,要修的可不要太多,估计都修不起来,要重新打造”。
“咋回事?”秦戈疑惑。
“云什长的破坏程度本来刚好抵上我们拿去修的速度,可是盾副长不是这些日子一直在修炼么,这木匠的维修就跟不上了,府衙内好多残破的武具正等着维修呢”卫士苦着脸诉说。
秦戈一拍脑门:“这两个败家子”。
卫士只能干笑。
“大人,小人略懂木匠之技不知可否留在贵衙做工,”黑见秦戈看来,又忙摆手:“不要工钱,吃饱就行”。
秦戈转身入衙道:“随我来,我看看你的本事”。
黑拘谨地跟了进去。
秦戈领着黑穿过西宿到了一处院落内,那里满地的窗、门、武具、案等木器,他大手一指:“顺便挑一个,修于我看”。
黑硬着头皮,操起前人修过的木匠工具,扶一起一面窗,对着卫长大人示意。
秦戈点点头。
黑动作生疏的在那修修补补,过了两刻,拿来歪歪扭扭的窗给黑成炭脸的秦戈过目。
“你真是木匠?”秦戈怀疑地问他。
“小人是学艺木匠,只是对这些寻常的家具不入其门”黑非常羞愧地低头。
“寻常家具”秦戈被气笑了:“难不成你还会修战车?”
“这个小子估计真会”黑高兴地抬头,充满了自信。
一口气被堵在了喉咙,秦戈恼怒地一指角落里真放着一匹双马战车的骨架:“去,修好了就留下来”。
语毕,秦戈转身就走,要不是看在蓝幽幽的面子上,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黄脸小子。
秦戈返往正心堂,路过衙内校场看见云这小子一如既往的在那拿着小零食塞的嘴巴鼓鼓,信步瞎逛,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锦毛鼠。
“云”秦戈呼道。
云闻声撇头,萌萌的大眼溜溜一转:“干......咕噜咕噜,啥?”
“今天不是你这一什的人值巡么,你这什长怎么还在衙内”秦戈假装生气道。
“我病了,请病假不行啊”云头一转,直接无视了秦老大,继续瞎逛。
锦毛鼠歉意的弯腰对着秦戈行礼,又马上跟上云。
秦戈脸面冒汗,生病,就这状态打死两只老虎都不成问题,还生病!他闷气地回正心堂去了。
在正心党呆到日落西山,腹中酸涩,秦戈起身要去卫衙食室吃饭,突然想到那黑小子,赶忙去看看走了没有。
到了西舍后院,意外的发现那小子还没走,秦戈走近他的身侧,拍拍他那瘦小的肩膀:“小子不错啊,真会修战车?了不起”。
黑一惊地转身看见“黑熊”连忙躬身:“大人你看看,这车被我改造了一番,绝对更好用”。
秦戈看去,战车有刚才一半大小,车辕宽度也只能辔一匹马,甚是古怪。又看看一脸自信的黑,面色不忍地轻叹:“你就留下来在厨室打下工可好?”
黑的神采一下凝固了,对于别人轻视自己的作品简直比杀了自己还难受,默站无声。
“嘿,这是什么,好玩吗?”云不知什么时候探头探脑地过来。
黑见“新买主”热切地上前介绍:“这位小大人,你看我的这车,只用一匹骏马,跑起来不比两匹的慢,可更灵活,还......”。
“好了”秦戈喝道。
黑软弱地禁声。
云不满的嚷嚷:“秦老大,我要试试”。
秦戈哭脸转头:“小云啊,吃饭时间到了,你就不饿么,快回去吧”。
“不饿”云走到车前,抓起前辕,拉着就走,黑聪明地跟上。
云到了校场大喝:“那谁去马厩里牵一匹出来”。
少顷,有卫士去了马厩牵了一匹马出来,黑将马和车配好,云急不可耐的上车,一挥马鞭,马声长鸣,轻车飞驰,在校场内来回打圈,玩的不亦乐乎。
这时秦戈又站到了黑的身后,拍其肩膀:“我看走眼了,你的车真不错,以后就留在獬豸卫吧”
黑激动地作揖:“谢大人收留”。
从此獬豸卫出了一位不修门,不修案,各类奇技淫巧屡出不穷的造器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