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丝很细，很柔，像空飘浮的柳絮，在伞上凝结成水滴之后，从伞脊上流了下来，有的落于地面，有的随风洒在凌雪陌的衣裙上，她眺望雨帘，一丝冷水从眉骨滑落，伞竟然有一个空洞。
远远的，古香古色的低矮建筑显于雨中。
书阁是独立的一栋房屋，属于朝凤居的书房，它和藏书之处不同，里面的书都是临时要看的，平时处于关闭的状态，只有秦王殿下回来了，才会打开。
到了门口之后，凌雪陌收了伞，轻轻敲了一下门。
“进来。”里面传来厉君行的声音。
凌雪陌抖了抖裙角的水，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书阁里，厉君行正站在窗口，窗户大开着，风雨直面扑来，他的发丝，白色的锦袍随风浮动，几分飘逸，几分寂寥。
凌雪陌能看出来，秦王此时满腹心事，丝毫没有觉察到，风雨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衫。
他没有回头，单凭脚步声，也知道她来了。
“你怎么知道水晶糕里有毒？”开门见山的质问，让凌雪陌心下一紧，她怎么知道的？因为她就是知道。
“我？”
凌雪陌想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辩解？还是说一些奇妙的巧合。
“奴婢不知，是猫儿……”
“撒谎？”厉君行冷然转身，面对了凌雪陌，眼眸中闪烁着凌烈的光芒，当他看到凌雪陌湿漉漉的罗裙时，眼中的凌厉少了许多。
凌雪陌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垂眸点头承认。
“奴婢在尔殿的时候，见过那个太监。”
“见过？”
这是一个不算意外的回答，厉君行让凌雪陌继续说。
“那次奴婢觉得身子不舒服，就去了御药房，想开点药，不巧看到了这包药，里面便是白色粉末，药隐秘地藏在缝隙里，奴婢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药。”
凌雪陌说着当时的情景，忽略了芳华这个环节，怕恶事牵扯到她的身上就麻烦了，以秦王的个性，绝不会放过这种只图求自保的女医。
“只是这样？”
秦王皱起了眉头。
“当时奴婢腹疼难忍，只是看了一眼，怀疑而已，回去的路上，看到这个小太监，他匆匆而去，匆匆回来，手里拿着的就是这包药，鬼鬼祟祟的，不像什么好人。”
“白色粉末，有很多种，你怎么知道是毒药？”厉君行凝眸质问，他不信凌雪陌有这个本事，能一下子认出砒霜来。
秦王的疑问很有道理，凌雪陌确实判断不出来，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砒霜，如何能只用一眼断定就是毒药。
心下有些惊慌，凌雪陌担心厉君行怀疑到她的身上，只能硬吞了口气。
“奴婢说了，只是怀疑，昨日在正阳阁，又见熟悉的面孔，他一直盯着水晶糕，神情紧张，所以……”
“所以你冒险一试，放开了猫。”
“就是这样，奴婢想着，就算娘娘生气，也不能治了一只猫的罪。”
雪陌的声音低低的，几乎听不清了，此时此刻，她才有些后怕了，水晶糕是御赐供品，就算不治了猫的罪，她失职的罪责也难逃啊。
“你没想过吗？若是没毒，该是什么下场，那是皇上御赐的。”厉君行走上前一步，凌雪陌吓的肩头一抖，后退了一步，地面上留下了一双湿漉漉的小脚印。
“没，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还是一心要冒险救我？”
厉君行的目光变得炙热了起来，是这样的吗？为了他，她连命都不要了。
凌雪陌又退了一步，不知该怎么解释，她当时确实一心要救他，即便没猫，她也可能冲进去，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清，也许心里面，还是担忧秦王的……
“秦王殿下帮过雪陌多次，雪陌也想回报殿下。”
“只是这么简单？”厉君行稍稍有些失望，他的内心深处，竟然希望是其他原因，更深层次的，让他不能自抑的。
可惜……
“是。”
凌雪陌抬起眼眸，回答得果断，没给秦王任何幻想的余地。
一个“是”字后。
书阁里瞬间没了声音，安静得有些让人呼吸困难，他站在她的面前，不足五步的距离，她甚至能看到他锦袍下的皮靴上沾着一些泥草，他应该刚从外面回来没有多久。
他保持着这个距离，未再走近一步。
“竟是我想多了吗……不管怎样，你又救了我。”他叹息着。
从毒镖到毒水晶糕，她已经救了他两次，似乎宿命早已注定了什么。
“这是奴婢的本分……”
“本分，说得好。”
厉君行的声音有些凄冷，带着一丝嘲弄。
“殿下……”凌雪陌的胸口好像堵着什么东西，再过几天她便要走了，自此一别，可能今生不会再见。
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却说不出口。
“殿下，我要走了……”雪陌低声说。
“走？”
凝望夜色，天街小雨，已经很晚了，他竟没留下她的理由。
“你的衣服湿了，门台上，是我的伞，拿去吧。”厉君行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说完，再次走到了窗口，凝望窗外的雨幕。
“殿下……保重，奴婢告退。”
不日便要启程，凌雪陌能说的，也不过“保重”两个字。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秦王从她的话中判断出什么，只能逃一样奔出了书阁，人站在漫天细雨中时，才想到忘记了拿伞。
雨水顷刻间将她淋透，心头涌上一抹说不出的悲伤，好象刺了一根钢针般难受。
有种相遇是错误的，有种感觉也是不应该的，凌雪陌必须痛定思痛，走出这个囚笼，走出他的世界，慢慢忘记了这里的一切。
……
关于正阳阁内发生的毒水晶糕事件后，凌雪陌的名字传了出去，很多宫女都知道，一个叫凌雪陌的放了猫，猫吃了水晶糕，被毒死，才会东窗事发。
不能排除一些和秦王一样思维缜密的，会怀疑这名宫女是故意的。
凌雪陌被推到了风浪尖头之上，成了东宫的心头大患，岌岌可危，她就算想留，也必须离开了。
“凌雪陌！”
经过锦妃娘娘寝宫时，秀明宫女走了出来，喊住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