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了牧仁平安到达牧点儿并已经睡觉的消息,其其格这才放下了心。
平安就好。
提着的心放下来,其其格又开始琢磨牧仁的“骂”。越想牧仁说的那番话就越伤心,为了不让父母和姐姐看到,她就假装去仓房找东西,偷偷躲在里面掉眼泪。
那辆红色的摩托车就被“扔”在角落。它曾是牧仁和阿斯根的最爱啊,自从火灾之后牧仁再没动过。虽然盖着塑料布,可还是落满了灰尘。
其其格用手指在车身上轻轻一划就是一道印记,灰尘被擦掉了地方露出了本来鲜艳的红色。这是其其格当初最喜欢的颜色,是火一样的热情和温暖。而恰恰就是这“火”,给了全家最狠命的打击。
其其格坐在摩托车旁,想着刚买回摩托车时一家人的高兴劲儿,想着牧仁第一次骑上摩托车时的威风劲儿,想着一家人同乘这辆摩托车时的幸福和欢乐……如今一切成空,记忆蒙尘,往事真的是不堪回首。
眼泪啊,人生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要流呢?为什么这眼泪流也流不干呢?
人在伤心处,泪水自然流。
红霞和额尔德木图合计着怎么再做做牧仁的工作,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好办法,父女二人唉声叹气。没想到历尽苦难、历经艰辛的其其格刚刚过上平稳的日子,牧仁又闹了这一出,这可怎么办啊?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这个牧点儿的条件要比牧仁自家的好很多,蒙古包也大,做饭的用具一应俱全,可牧仁平时也是能糊弄就糊弄。
苏德从一个编织袋里找到了茄子,这是前一段时间回家时其其格给他从园子里摘了。茄子已经蔫了,却没有坏,苏德把茄子皮打掉,要做土豆炖茄子。
忙活了一大阵,午饭总算做好了,苏德去喊牧仁却没喊起来。
他出门走上山梁,喊回了苏合。两人简单吃了一口,也让哈日吃得饱饱的,兄弟俩也找地方躺下睡下了。春困秋乏夏打盹儿,中午不睡上一觉,整个下午人都没有精神。
哈日没有午睡的习惯,它忠于职守地看护着羊群。
下午三点多,牧仁这一觉儿睡够了,酒劲儿还没有彻底过去,只是头脑比睡觉前清醒了不少。看了看横倒竖卧的苏德和苏合,回忆自己喝醉酒后的行为,想起了在山坡上对其其格的态度,牧仁一激灵,酒劲儿又减去了两成。
牧仁赶紧推醒苏德和苏合。两人起来看到牧仁酒醒了很多,很高兴。
苏德说:二姐夫,你喝得也太多了,这一觉儿睡得够沉的。
牧仁没答话,脑子还在回忆。
苏合问:二姐夫,你没事儿吧?
牧仁摇了摇头。
“那你回萨仁台,咋不回家看看啊?”
牧仁没说话。
苏合想了想说:你要真没事儿的话,我俩也就回去了,我二姐可着急了。
牧仁拉住苏合,说:你二姐着啥急?
苏德说:着啥急?还不是因为你喝多了?都急完了。你在阿斯根——那啥——山坡上走了之后,我二姐是跑着回家的,说你喝多了,让我俩赶紧跟上,怕你从马上摔下来。这不,我俩才骑着摩托在后边追上了你。
苏德也避讳提那个“坟”字,只好用“山坡”来代替。
牧仁赶紧问:她还说啥了?
苏合答:我二姐别的啥也没说啊?咋了,还有别的事儿啊?
牧仁又摇了摇头,他站起来,也许是起得太猛了,竟然晃荡了一下,被苏德扶住才没摔倒。
“反正她都急哭了。”苏合又说。
牧仁呆住了,眼神茫然。
苏德以为他还没有太清醒,就说:二姐夫,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羊群我们看着,没事儿。
牧仁答:不,我要回萨仁台。
兄弟俩都很惊讶。
苏合问:不会吧?你刚从萨仁台回来啊,又要回去?
“我要见你二姐。必须见。”牧仁回答得非常肯定。
苏合还要劝,苏德给了他一个眼神。是的,牧仁决定的事儿很难劝的,目前首要的是想好解决问题的办法。
苏德说:好。二姐夫,你也别骑马了,白马也太累了,而且来回也太慢。让苏合骑摩托驮你回去,今天晚上也别回来了。我在牧点儿看着,保证不会少你一只羊。
牧仁倒很也爽快,只说了一个字“好”,便拉着苏合去发动摩托车。
摩托车开得飞快,两人一路无话。
红霞正在帮着做晚饭的时候,院外摩托车响,她以为是两个弟弟回来了,也就没出去看。
坐在炕上的额尔德木图顺着窗户看到牧仁蔫头耷脑地跟在苏合后边,心中一阵暗喜: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牧仁从厨房经过,红霞也没有抬头看。他直接进了屋,还是满嘴酒气,叫了一声“爸、妈”,就坐在了炕边儿上。
额尔德木图说:回来啦?回来就好。
红霞这时也听出了牧仁的声音,赶紧进屋一看真是他回来了。牧仁对她笑了笑。
红霞知道其其格这会儿正躲在了后园子,就去喊她。下午,其其格说是到园子里拔草,其实是一个人伤心,想单独静一静。
坐在阴凉处发呆的其其格,做梦也不会想到牧仁能回来。她担心这个犟种还得像上次那样一跑一个多月,也许会更长。
其其格跟着姐姐就进了屋。
牧仁看到其其格,竟然破天荒在站了起来,表现出特别的尊重。
其其格没理他。牧仁也不说话,就干站着。
额尔德木图说:牧仁,快坐下,别站着,干了一天活儿怪累的。
牧仁不坐,还站着。
额尔德木图看着其其格,给她使眼色,其其格也憋不住了,说:别杵在那儿像电线杆子似的,爸让你坐呢,没人和你比个儿!
牧仁坐下。
红霞偷笑。
额尔德木图又说:行啦,别的话都不用说了。红霞,炒两个菜吧,牧仁在牧点儿上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今天好好改善改善。
红霞去厨房了,其其格还是愁眉不展的。
额尔德木图把苏合支了出去,对两人说说:你俩的事儿呢,我知道了,正愁怎么解决呢。没想到牧仁还能转变得这么快,其其格你也别计较,他是喝酒喝太多了。再说,今天这个日子谁心里都不好受啊。好了,我也不多说了,这一页就翻过去,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咱们就来个重新打鼓另开张。
当然,牧仁始终没有说出“对不起”或“我错了”三个字。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出来——自己的道歉虽然无声,但那是绝对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