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大美,美在草原。美在云卷云舒的蓝天上,美在或红或黄的花海间,美在或长或短的诗行里,美在或起或伏的长调中。
草原的美,美在牧民的心。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
这首唱遍中外、享誉四海的MGZ民歌,就来自美丽的乌兰毛都草原。这里属于科尔沁草原的一部分,而且是浅山丘陵草原,起起伏伏,变化有致,比起一望无边的“大草海”更多了几分韵味和情趣。
蓝天如洗、山峦似黛,河水弯弯、鲜花簇簇,茵茵绿草、点点毡房,乌兰毛都草原总是那么让人向往和留恋。
太阳升得更高了,其其格举起手给儿子遮挡照射在脸上的阳光。
牧仁回过头对她说:其其格,唱首歌吧。
其其格却说:你唱歌那么好听,你咋不唱?
牧仁嘻嘻笑。他唱歌非常好听,可从来不在人多的时候唱,能听过他唱歌的人,除了其其格还真没几个。
阿斯根扑进妈妈的怀里撒娇,央求着:妈妈,你就唱一个吧,唱一个吧,好妈妈,求你了。
其其格笑而不答,轻轻抚摸儿子的小脑袋,眼睛深情地望着美丽的草原。
是啊,这片草原,就是她心中最美的草原、最爱的草原。记得第一次来草原时,比儿子现在大不了两岁,那时候还没有二弟苏合呢。是爸爸包额尔德木图赶着勒勒车,妈妈娜仁托娅怀里抱着刚会走路的大弟苏德,她和姐姐红霞就坐在车的最后边,把双腿垂下,踢着路边又高又密的牧草玩儿。后来,两人玩儿出了花样,开始踢路边盛开的野花,看谁踢得又准又多。妈妈赶紧制止她俩,说:别踢那些花儿,每朵花结了籽,明年草原上就会有好多的花了。
玩儿在兴头上的姐妹俩没有听妈妈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草原和她小时候的相比,确实退化了,牧草也没以前高了、没以前密了,野花也没以前多了。难道,真的和自己小时候的“踢花”有关吗?
爸爸当时也教育姐妹俩说:老话儿都说“靠山吃山需养山”,我们牧民也一样,靠草原吃草原也得养草原。如果人人都不爱护,等有一天这里没了草、没了花,那就不是草原喽。
那时候,爸爸包额尔德木图是多么年轻啊,而且能说会道,肚子里的词儿和谚语都是一套一套的,当时人们都夸:这老包啊,真会说,听他唠嗑儿,割耳朵都不知道疼。
爸爸还能唱歌,最喜欢唱的当然是MGZ的长调民歌,其中一首《诺恩吉雅》也算他的拿手之作吧。
“老哈河水,长又长/岸边的骏马,拖着缰/美丽的姑娘,诺恩吉雅/出嫁到遥远的地方/当年在父母的身旁/绫罗绸缎做新装/……海青河水,起波浪/思念父母情谊长/一匹马儿作彩礼/女儿远嫁到他乡……”
旋律悠长中有些凄婉,额尔德木图深沉浑厚的嗓音唱起来别提多好听了,把红霞和其其格给迷住了。也许是小女孩的心思更能体味歌中的深意,更容易引起共鸣吧。
娜仁托娅说:我说老包啊,这歌儿应该是我唱啊,怎么你给唱上啦?
额尔德木图反问:难道嫁给我们老包家,让你受苦啦?
“我受没受苦,你还不知道啊?”
额尔德木图只顾着大笑,并不回答。
岁月无情流逝,催促孩子们长大成人的同时,也带走了父母的青春年华和美丽容颜。如今,自己也成了母亲了,有了可爱的儿子,父母的身体却不太好了,老爸也唱不了歌了,这让其其格是喜是忧呢?也许,生命就是这样顺其自然吧。
回不去的是童年,忘不掉的是记忆。
勒勒车驶上一个小山岗,视野一下开阔起来,草原的美丽全景展现。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间或有雄鹰从眼前掠过,仿佛听得见有悠扬的牧歌从远方传来,引着人们的目光沿着绿毯般的草原一望到天边。
其其格情不自禁开口唱歌:
乌兰河水,清又长
枣红的骏马,驾车忙
美丽的草原,心中天堂
幸福的家人去远方
依偎在父母的身旁
就像温顺的小羊
嬉戏在丰美的牧场
浓浓的爱比河水长
……
其其格的声音不但甜美,而且很有穿透力、感染力,歌声翻越一道道小山梁,一直传向很远,这就是蒙古长调的魅力所在吧。长调民歌节奏自由、舒展,曲调婉转悦耳,旋律悠长、起伏较大。有人曾戏说为什么会产生MGZ长调呢?那是因为马背民族放牧时纵马狂奔,唱歌时的气息就会随着马背起伏,而且草原辽阔,要想让歌声传得更远,就得放开喉咙“喊”出丹田之气,于是,就产生了独具魅力的长调。当然,事实是否如此所言,还有待于专家考证。
其其格所唱的是《诺恩吉雅》的曲调,这是从小父亲印在她脑海里的一首重要的民歌。歌词是她在一位学校老师的帮助下,根据原来长调的词儿改的,加入了自己家乡的内容。《诺恩吉雅》是NMG民间流传的一首科尔沁民歌,歌中描述了美丽善良的MGZ姑娘诺恩吉雅远嫁他乡的凄婉故事,展示了古老草原悠远的历史与独特风俗民情。
当初,其其格嫁到草根台,虽然不能说是“远嫁”,毕竟离开了自己的村庄。那个时候,她常会有意无意会哼唱起这首《诺恩吉雅》的民歌,把自己想象成为离开亲人、嫁入他乡的苦命姑娘“诺恩吉雅”。
后来,搬回到了萨仁台,再唱起这首长调时,其其格就没有了凄婉的感觉。于是,她试着把词儿改了改,比如把“老哈河水”改成自己这片草原的“乌兰河水”等等,又请一位熟悉的学校老师帮着润色润色,使这首长调民歌更契合自己的心境。
牧仁和阿斯根一声不响,就连乱跑乱叫的西日也老老实实的跟在勒勒车旁,似乎也在用心倾听女主人的美妙歌声。
勒勒车开始走下山坡,其其格接着唱——
乌兰毛都草原,起波浪
父母恩情不能忘
年年岁岁永相伴
不怕风霜雪雨狂
……
牧仁和阿斯根都被歌声陶醉了。虽然五岁的阿斯根还不明白歌词中的深意,但长调的旋律已深深穿透他的心灵……
转过一个山梁,歌声渐停,牧仁和阿斯根还沉浸在其其格悠扬的歌声中。
阿斯根说:妈妈,真好听。
其其格爱抚着儿子的头,说:你爸唱的那才叫好听呢。
阿斯根又去央求牧仁:爸爸,爸爸,你唱一个呗?
牧仁只是嘻嘻地笑,也不答话。
其其格:想让你爸爸开口唱歌啊,那得乌兰河水倒着流喽。
牧仁还是不语,只是满脸微笑。这时,远处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牧仁的神情凝重起来,目光盯着前方的山梁。
一位骑摩托车的牧民从山梁露头儿,当整个摩托车都显露出来时,那人已经快到近前了。
牧仁目光一直随摩托车而移动,直到摩托车从身边驶过,转向另一道山梁。
阿斯根充满羡慕地说:妈妈,这摩托车好快啊。
其其格:嗯。牧仁,我知道你喜欢摩托车,等卖羊毛钱下来你就买一辆吧。
牧仁:不用。
阿斯根:爸爸,得“用”,要“用”。我也愿意坐摩托。小山和小岭他家就有,我还坐过呢,可得劲儿了。
其其格:儿子说得对。有了摩托车,你来回去牧点儿,就会很快了。
牧仁不语。
其其格:别心疼钱。
牧仁:先给你买部好手机是正经,省着一打电话就得站在墙头儿上。
又轮到其其格不语了。
牧仁:还得给爸妈和阿斯根买新衣服。
阿斯根怯生生地对其其格说:妈妈,摩托车跑得真快啊,比勒勒车快多了。
其其格把儿子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
“乌兰毛都草原,起波浪/父母恩情不能忘/年年岁岁永相伴/不怕风霜雪雨狂……”其其格又在心底哼唱起这首自己改了词儿的长调。突然,阿斯根大声唱了起来:
父母恩情不能忘/年年岁岁永相伴/父母恩情不能忘/年年岁岁永相伴……
在听妈妈唱歌的过程中,他深深地记住了这两句歌词和旋律。
其其格高兴地对牧仁说:你听,儿子会唱歌了。
阿斯根还在唱,但只是这两句。
牧仁竖起大拇指!阿斯根认真的说:妈妈的歌儿,好听,我爱唱。
“父母恩情不能忘/年年岁岁永相伴……”
恩不忘,永相伴!这算是一个承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