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家是三间平房刚盖上两三年。和萨仁台嘎查大多数人家的格局一样,也是东西两屋,中间是厨房,唯一有些区别的就是房子前后跨度较大,东西两卧室后侧是间隔出的仓房。这样的设计,在农村牧区非常实用。
房子也是白墙蓝窗,点缀着祥云图案。祥云不仅仅代表着蒙古人对长生天的一种崇拜,也是中华民族吉利的图案,常出现在衣物、瓷器、家具上,寓意着吉祥如意、顺心如意。BJ奥运会火炬创意灵感便来自“渊源共生、和谐共融”的祥云图案。当然,火炬上的祥云是红色的,红霞家的祥云是蓝色的。
红霞与荷花家是东西院邻居,荷花在东,紧邻道边儿,居此地利而开了家商店。红霞家厨房还开了个后门,后边有个小菜园,也与荷花家的菜园只是一墙之隔。
自从新房盖好后,几乎就是红霞一个人住,丈夫在总在牧点儿。因为他一是舍不得钱雇人,二也是信不着一般的人,只能自己多挨累了。
姐姐家是其其格平时没事儿最常去的,至于一个星期来几趟或者说一天来几趟,其其格自己也说不清。但她清晰记着一个日子,可以说,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2008年9月6日。当天上午,其其格带着五岁的儿子阿斯根和邻居家六岁的小山、四岁的小岭到姐姐红霞家串门儿。董静和沈福去了牧点儿得下午回来,就把两个孩子交给了其其格。
阿斯根和小山、小岭在院子里闹。顺着屋门看进去,其其格与红霞正在聊天,二人不时看一看院子里玩耍的孩子。
阿斯根从鸡窝里掏出一个鸡蛋边跑边炫耀,引得小山、小岭和大黄狗西日在后面追。
“阿斯根,别跑!”其其格喊完便站起身来要去阻止,被红霞拦住了,她说:让他们玩儿去吧。
其其格:这三个孩子,到一起就淘得没边儿了。特别是阿斯根,一见到小山和小岭,比见到谁都亲,像打了兴奋剂似的。
红霞笑了,说:你还真行,连兴奋剂都知道。
其其格:姐,你还取笑我?看电视奥运会上不是总说嘛?我们国家运动员取得了好成绩,外国有帮家伙就造谣说什么吃了兴奋剂。这些外国人老缺德了。
红霞:我不是取笑你。我这一天天的,也没个心情看电视。
三个淘小子在院子里胡闹,姐妹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其其格:姐,你真的想要搬走啊?
“我是真不想搬,还不是你姐夫嘛,说直接到牧点儿住,这边卖房子的钱再投入买些好的基础母羊。咱们不就靠这些吗?雇人咋也不如自己照看得上心啊。”说完,红霞叹了一口气。生活,总是这样充满无奈。
“理是这个理啊。我家也是这样,让牧仁雇人他就是不干。其实我也知道咱们羊少,要是雇人的话一年自己也剩不下啥了。”
“是啊,不像人家大户咋干都行啊。”
“只是苦了牧仁了。一个人在牧点儿——挺难的。”其其格真的很心疼丈夫。
“是啊。我这也是担心你姐夫,所以才算勉强同意。要不他那倔脾气上来,真要自己一直在牧点儿住,没人照顾肯定不行啊。”
“唉——”其其格也叹了一口气。姐妹俩的处境差不太多,说起生活的艰难很有同感。
红霞突然话题一转,想聊一点儿开心的事儿,便问:莲花这次回来能多住上几天吗?
其其格苦笑了一下,说:她啊,别指望她能住多久,每次回来都是匆匆忙忙的。
“人家那边生意忙,挣钱是大事儿啊。”
“姐,你说这时间过得还真快啊,小时候在一起的姐妹们如今都结婚了,特别是嫁到外地的,一年也难得回来两趟。有时想想小时候的事儿,就好像是在昨天一样。”红霞引出的轻松话题,又被其其格引向了沉重。
时光飞逝,岁月难回头啊。这就是人生中共同的、最大的遗憾吧。
红霞指了指外边疯跑是阿斯根说:你看看,当时你在咱们这些姑娘中是最小的,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有孩子们追着,咱们也老得快喽。
其其格无比感慨地点点头。
红霞:你说,挣钱挣钱,挣多少是多啊?像咱没钱的想着挣钱,有钱的还想挣更多的钱,真有意思。
其其格:生活嘛,都想往好了奔。对了,姐,我想请莲花吃顿饭,你说我做点儿啥好呢?
红霞想了想说:现在人啊这口味儿都高了,过去吃着好吃的东西现在也吃着没啥味道啦。要不——还是做你最拿手的馅饼吧?
“可她每次回来都是做馅饼,我想换换样……”
两人一边唠嗑儿,一边瞄着外边。
其其格喊:阿斯根,别往小山身上撩水啊,衣服不都弄脏了吗?
阿斯根呵呵笑着,嘴上答,但还是和小山、小岭你追我赶的。
其其格:这小子,太淘了。
红霞:小小子儿,淘点儿好。
“他爸爸那点儿蔫巴劲儿,他是一点儿都没遗传。”
“等阿斯根真的一天天不说话了,也不闹你了,你又该受不了的。”
小山拿到了鸡蛋,跑进屋递给了红霞:姑,鸡蛋给你,要不该打碎了。
红霞夸奖道:还是小山懂事儿。你们要好好玩儿啊。
小山答应着跑出去了。
红霞:你还不时要去牧点儿看看牧仁,爸妈这边也牵扯着你。要是我再搬走了你就更累了。
其其格:姐,没事儿。这回牧仁也有摩托了来回也方便。
“唉,苏德和苏合家里也够忙的,顾不上这边啊。”
“也不用他俩,刚成家底子也薄,我能行。再说,他俩每次来不管是谁,屋外的活儿那都抢着干。”
“他俩也难啊,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其其格看了看手机,说:快中午了,我得回去做饭了。
红霞:要不你和阿斯根在这儿吃吧,爸妈不愿动弹,我做好了给送过去。
其其格:不了,这整的一家人分两个地方吃,爸妈也不愿意。
红霞:那好吧。我也该做饭了。
其其格走出了房门,责怪地喊:阿斯根,看你造的像灰土驴子似的。我刚才说你就是不听,看给小山身上弄的水。
小山大度地说:姑姑,没事儿,跑一会儿就干了。
阿斯根还在一边嘻嘻地笑。
其其格:走吧,咱们回家了,该做晌午饭了。
红霞送了出来,说:阿斯根,要不你留在大姨家吃吧,大姨给你做好吃的。
阿斯根:不了,我和妈妈回家吃。
红霞轻轻掐了他脸蛋一下,说:这小子。回家要听话啊,别淘得没边没沿儿的。
阿斯根:大姨再见。
其其格牵着三个孩子中最小的小岭,领着他们往家走,大黄狗西日跑在最前面。
红霞转身进屋,开始准备做饭。
嘎查路上,荷花正出来倒洗菜水,抬头看到了其其格。
其其格:荷花姐,也开始做饭了吧?
荷花:是啊,其其格。到屋坐会儿啊?
阿斯根一听这话就往商店去,他是想让妈妈给买好吃的了。
其其格一把将阿斯根拉在身边,又对荷花说:不了,我也得赶紧回家做饭了。
其其格一边走一边说:姐,莲花在屋吗?
荷花:还真不巧了,她刚出去,我还以为去你家了呢。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回来。
前两天莲花回来了,当晚就住了其其格家,两人有说不完的知心话。莲花这次从海拉尔回来是到苏木政府办点儿事,如果顺利她很快就会回去的。其其格有些不舍,但理解莲花那边的旅店实在太忙了。
其其格又对荷花说:那莲花回来让她去我家吧。
荷花:好。她这次回来也非常着急,说下午就走。
“啊?这么急啊?”
其其格知道莲花肯定住不了几天,却真的没想到说走就走了,以为不管怎样还得住上两天,而且还计划着要请莲花吃顿饭呢。
荷花:她这人你还不知道吗?每次回来都像火燎屁股似的,总也呆不上三两天。那边太忙了,离不开啊。
阿斯根悄声问:妈妈,啥是“火燎屁股”?
其其格捅了他一下,说:大人说话别瞎打听。
“哈哈,火燎屁股,哈哈……”小山喊着跑开了,阿斯根和小岭也跟着跑去。
其其格对孩子们喊:慢点儿,别摔喽。
荷花笑了,说:这三个小子,真够淘的。
其其格:就是。莲花就是太要强了,一会儿吃完饭我来看她啊。
荷花:好,她一见你啊就有说不完的话,也许一激动还能多住两宿呢。
其其格:那就太好了。荷花姐,那你忙着吧。我得追那三个小子了,没人看着敢把天捅个窟窿。
“哎。”荷花转身回了屋。其其格疾步跟上三个小淘气包儿往回走,很快就到了家。
其其格只是顺嘴一说,没想到一语成谶——三个孩子真的把天给捅了个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