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高淑珍把布帘绣好后,其其格就像是完成一个心愿,又像还了一份人情,感觉很轻松。她拿出自己的作品,一针一针绣得仔细。
娜仁托娅很疼女儿,看她绣的时间长了,就提醒她休息一下,轻轻地说:这刺绣最费眼睛了,别把眼睛累坏喽。
其其格抬头看了看妈妈,只是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事儿”。这种无声的交流,是属于母女俩的默契。
其其格一摇头,突然感觉到这脖子有些发“锈”,自觉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活儿伸手揉了揉。娜仁托娅看在眼里,忙上前帮女儿按摩起来。
其其格:妈,不用,没事儿。
也许是她说的声音小妈妈没听见,也许是老人听到了并不理会,力道适中地为女儿按摩颈椎。其其格闭上了眼睛,两滴泪花挂在了眼角。
正在和姥爷玩儿扑克比大小点儿的阿斯根,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姥姥在为妈妈按摩……
盼星星、盼月亮,卖羊毛的钱终于到手了。每年卖羊毛其其格基本都卖给同一个商贩,而且都是现钱。今年这位贩子因为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就和其其格商量可否赊账。当然,也不白赊,价格上每公斤提三角钱,其其格觉得有账可算就同意了。为此,包额尔德木图还埋怨女儿太武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万一这小子跑了你上哪儿找他啊?其其格当时答道:一是咱们这点儿钱人家犯不上跑,都不够路费的;二是这几年打交道也了解他不砸秤、不压价,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
说归说,钱没到手终归要惦记。这不,这位商贩资金周转开了一刻不停马上来还钱。当时其其格正在做晚饭,数着崭新的钞票,全家人都喜笑颜开。
阿斯根现在关心的不是自己的好吃的和新衣服,而是妈妈曾经承诺的新摩托。看着妈妈开心,他急切问道:妈妈,是不是该给爸爸买新摩托啦?
其其格一下子严肃起来,生气地说:摩托摩托,一天天就知道摩托?这些钱哪够买摩托的?不买啦!
其其格如此一说,竟然把额尔德木图也给弄愣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女儿,心里琢磨:刚才好好的,怎么这就变了个人似的呢?
阿斯根一听不买摩托了,委屈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这时,其其格忽然哈哈大笑,一把搂过儿子,说:买,马上就买!
阿斯根这才知道妈妈是逗自己玩儿呢,也开心地笑了。
额尔德木图忍着笑,说:你这丫头,这么大了也没正形儿,一惊一乍的。把我都给骗了,还以为你这是抽什么疯了呢。
“爸,我这是高兴啊。逗你们开心开心嘛。”其其格说完又笑了起来。
她真的很开心。成家时双方父母条件有限,并没有给予牧仁他俩过多额外的经济帮助,两人成家后底子薄,几年的努力奋斗只是攒下了一群羊,几乎没有现金存款。见到了这么多的钱,终于实现能为牧仁买一辆摩托车的愿望,她能不高兴吗?
吃过晚饭,阿斯根吵着要去找小山和小岭玩儿。
其其格看了外面的天色,说:不行,天黑了。
“妈妈,我不怕。”
“不怕也不行。我还担心呢。”
阿斯根眨巴眨巴眼睛说:妈妈,要不你带我去吧?你也去人家唠唠嗑儿。
其其格说:嘿,你还是为我考虑啦?关键是一到人家你就瞎闹,别去了。
阿斯根撒娇:妈妈,好妈妈,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不闹,真的。
其其格被磨得没办法,只好带上刺绣作品,和爸妈打了声招呼,就带儿子去董静家串门儿了。
其实,阿斯根找小山、小岭玩儿只是个借口,主要目的是炫耀自己家也要买摩托车了。
这对母子的到来,让董静和两个孩子非常高兴。
其其格和董静边聊天边做着自己的刺绣,董静不时向她请教,手痒难耐,还接过其其格手里的绣针也绣上几针。
董静羡慕地说:其其格,你可真行,一天天也不闲着。
“这不想着在那达慕前多绣几个,卖出钱来,也够买油盐酱醋的了。”其其格说得很实在。
阿斯根和小山、小岭逗着蝈蝈,小山又一次绘声绘色地讲着如何带着小岭去找阿斯根的经过,并添油加醋地表明自己连“野劲脖子”都不怕,甚至说要不是爸爸出手太快,自己也能用木棍把蛇打个稀巴烂。
小山的“英雄壮举”确实很有煽动性,每一次说起都让阿斯根生出独闯草原的冲动。
正在三个孩子大谈特谈的时候,董静来了一句:小山,你可别瞎白话啦,上次那事儿我没扒了你俩的皮就算轻的了。多危险知道吗?如果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俩的腿!阿斯根,咱听话,可不学他俩,没深没浅的。
阿斯根笑了,礼貌地答:嗯。
小山的热情之火被妈妈的冷水浇灭了,心里不服,嘴上却不敢说什么。
其其格给打圆场说:孩子也就是随便说说,何必当真。
董静:你可不知道那天有多危险,亏得他爸把摩托车借给别人了,自己骑的是马,手里有马鞭子,不然——那“野鸡脖子”离他俩都不到一米远啦。
“是啊,想想都后怕。回来后听我姐姐一说,把我吓得都不行了。”
“可不是吗,要不我说小山这小崽子,别总装大胆儿、逞能耐。可别把阿斯根给带坏喽。”
“不能,小山是哥哥,可懂事儿啦。不像阿斯根,一天到晚就知道虎淘虎淘的。”
董静刚才提到了摩托车,这让阿斯根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他马上和小山、小岭说:你俩知道吗?我家也要买摩托了,新新的。
小山:真的?
阿斯根:骗你是小狗。
小岭:比我家的还新?
阿斯根摇头晃脑地说:那可不,最新最新的。
其其格这才闹明白儿子此行的真正目的,怪不得这小子赖皮赖脸的非要来小山家呢。忙训斥道:阿斯根,“枯树无果实,空话无价值”,八下没一撇儿的事儿,你别乱吹牛。
小山和小岭在偷偷笑,这回轮到阿斯根尴尬了。
董静问:真要打算买摩托车啦?
其其格:是的,这卖羊毛的钱刚给上。
董静:是该弄一辆了,这样牧仁来回走会快很多。
阿斯根又高兴起来:我就说买嘛,我妈刚才又说了,真的要买摩托车,我没骗人!
天早就黑透了,其其格领着极不情愿的阿斯根回到家。懂事儿的西日早等在董静家的门口准备好迎接主人回家,令董静连夸“真是条好狗啊”,阿斯根更是骄傲得不得了,当即许愿:等我家西日生小狗了,一定送给小山和小岭一只。
阿斯根还是要和姥爷、姥姥住在西屋,安顿好儿子,其其格回到了东屋。为了赶进度,她又在灯下开始了刺绣。
阿斯根睡不着,拿出一本图画书让姥爷给讲故事。边听讲边不停提问,有些问题稀奇古怪一时还真的难以回答,额尔德木图就没好气地说:要听故事就好好听,别总问!
不让他说话自然对故事也没了兴趣,说:姥爷,你累了,咱不讲了,我去撒尿。
额尔德木图:我累了?我看是你听烦了吧?快去快回好睡觉。
阿斯根蹦下地,穿上鞋出去了。
院子里很黑,可阿斯根不怕,知道有西日会在暗中保护他。满天繁星,个个明亮,像无数只眼睛调皮地盯着地面。阿斯根赶紧躲到墙根儿开始撒尿,很怕满天的星星看到自己的“小雀雀”。西日果然没出去疯跑,他从窝里溜达出来,走到小主人的身边,开始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腿。阿斯根赶紧训斥:西日,别蹭别蹭,都尿裤衩儿上啦!
西日停了下来,阿斯根也尿完了,轻轻拍了拍西日的后背,说:你这个坏西日,我一撒尿你就蹭,差一点儿又尿裤衩儿上。下次不行啦。还有啊,你要抓紧生小狗啊。我都答应小山和小岭了,妈妈说“空话无价值”,你一定要快点儿生啊。
西日乖乖地跟在阿斯根的身后,直到小主人进了屋,才转身回到自己应该坚守的位置。
东屋的灯还亮着,阿斯根知道妈妈还没有睡,就顺门缝儿往里瞅。其其格看到了儿子,说:怎么还不睡觉啊?撒完尿就去睡吧。
阿斯根不但没走,还推门进来了,说:妈妈,你别累着眼睛啊。
“我没事儿,你回去睡吧。”儿子的关心,让其其格心生一股暖意。
阿斯根还是没有走,而是脱鞋上了炕,来到妈妈的身后,伸出小手,学着姥姥的样子给妈妈按摩颈椎……
二弟苏合抽出一天的时间,陪二姐去市里买摩托车。
其其格紧紧搂着一个蓝色的皮包,和苏合在市区摩托车销售一条街,一家一家地对比,选得很细心……
终于选好了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其其格从蓝包里取钱时是那样的小心,多少还有些不舍。自己数了一遍后又递给苏合再数一遍,这才交给老板手里。
苏合骑着崭新的摩托车,带着其其格开始往乌兰毛都返了。风吹舞着其其格头盔下没有盖住的长发,她的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早就接到其其格电话的牧仁,搭乘别人的摩托车正在往家赶,神情焦急又充满期待……
终于要有自己的摩托车了,这可是牧仁梦寐以求的。虽然有白马,但毕竟不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宝马良驹啊,每次从牧点儿回家或从家回牧点儿,都得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如果有摩托车那可大不同了,一加油就像飞起来一样。
在广阔的草原上骑着摩托车飞驰,那感觉一定美极了。而且,有急事儿回家,就算一天打个来回都不成问题的。
想着即将到手的摩托车,牧仁的心就激动得砰砰狂跳,甚至把最心爱的白马都给忘记了。
而此时,在萨仁台的一处草原,双喜骑着白马和几位牧民在紧张训练,为了嘎查的荣誉全力进行那达慕前的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