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葫芦”牧仁的倔强那是出了名的,就像他不爱说话一样,在萨仁台嘎查、草根台嘎查那是无人不知的。
李海明和牧仁当然了解牧仁的性格,二人之所以敢携手前往草原借白马,因为手里有其其格这柄“尚方宝剑”。然而,其其格千不忘万不忘偏偏就把给牧仁打电话的事儿忘了,这才让两人碰了钉子。没办法,双喜只好往家打电话搬将支援。
饭菜端了上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午饭。其其格给二弟夹菜,让他多吃点儿。
额尔德木图问苏合:你牧点儿上的羊怎么样?
“还行吧。膘儿不是太好。”苏合老老实实地答。
“放牧就要上心啊。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这方面得向你二姐夫牧仁学习。”额尔德木图叮嘱儿子。
“爸,我也上心啊,只是草场越来越不好了。”
“那是你放的多了。你自己有多少羊?”
“我自己才一百零点儿,给人家放了二百多,挣点儿放钱。”
其其格插话说:你的草场小,三百多只羊确实有些多。
苏合:没办法啊。家里新盖的房子,欠着外债呢。
额尔德木图:有债慢慢还,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一锹挖口井”。爸老了,帮不上你们了。唉,你大哥苏德的日子也紧巴啊。
苏合:爸,你别这么说,我们都年轻,能挣。
“二舅,我长大了也帮你挣钱。”阿斯根同情心大发,严肃认真地表明自己的高姿态。
其其格:你?还帮你二舅挣钱?帮你二舅花钱还差不多!
阿斯根坚定地说:我要帮二舅挣好多好多钱。
苏合:你挣钱真能给二舅?我不信。
阿斯根:当然给二舅,好让你给我买糖吃。
大家都被逗笑了。额尔德木图搂过阿斯根亲了一下,说:这个小鬼东西。
其其格:你就长了个吃心眼儿。
苏合夹了一块肉递给外甥,阿斯根张嘴接过,有滋有味儿地嚼着。
“苏合,过一段时间你和我上市里一趟吧,有时间吗?”其其格给苏合又盛了一碗饭,转移了话题。
“时间倒是可以挤出来的。二姐,去市里啥事儿?”
“我想给你二姐夫买个摩托车。”
“好啊!”阿斯根差点儿蹦起来。
听到此话,额尔德木图有些喜上眉梢了,高兴地问:其其格,你说的是真的?有钱啦?
“爸,当然是真的啦。钱我计划得差不多了,咱们家卖羊毛的钱还没给我,这几天我再催催。那笔钱给了应该就没问题。”
“好啊,这摩托车早就该买啦。”一直默默吃饭的娜仁托娅突然参与到谈话中。
其其格:妈,你都听到了?
娜仁托娅:你说啥?
“妈,我们刚才说啥你听明白啦?”其其格只好大声喊。
娜仁托娅回答说:听个大概,你们不是要买摩托车吗?
额尔德木图说:你妈这一天神神道道的,有时候干喊听不见,有时候小声还能听清。我是糊弄不了她喽。
“我就能糊弄姥姥。”阿斯根突然冒出一句话。
其其格瞪他一眼,说:滚蛋!姥姥也是你糊弄的?看你以后再瞎说。
阿斯根吐了吐舌头,不敢吱声了。
苏合笑了一会儿说:二姐,你这回咋下定决心要给我二姐夫买摩托车了?
其其格不好意思地说:早就有这个想法,还不是过去差在钱儿上。有了摩托车,他来回去牧点儿就快多了。
苏合:是啊,方便多了。二姐,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买啊?
其其格:还是越快越好呗。
阿斯根听明白了,这摩托车马上就买啦,高兴地喊:有摩托喽,我家也有摩托车喽!
嘎查路上,红霞拿着手机快步向其其格家走来,有人和她说话打招呼,她也是心不在焉的,一脸生气的样子。嘴里嘟嚷着:这个牧仁,真是个犟种!
红霞匆匆进了屋,也顾不上打招呼开口就说:其其格,赶紧给牧仁打个电话,李会计和双喜去牧点儿了,他死活就是不借白马!
其其格一拍桌子,说:哎呀,怪我啦,这一忙活就把给他打电话的事儿忘脖子后了。
苏合搭话道:大姐,坐下说。
红霞这才瞅了一眼苏合,说:苏合来了,不坐。
其其格:我咋能忘得这么干净呢?昨天答应人家好好的,这事儿闹的。
红霞催促道:那就赶紧吧,人家那边等着呢。
其其格:这个死心眼儿!
额尔德木图不紧不慢地说:我早料到会是这样啦,牧仁可舍不得那白马啊。
其其格:舍不得也不行啊。这是整个嘎查的事儿,也是为了我们萨仁台争光的事儿。如果咱家不借,以后在嘎查还怎么与大家见面?
额尔德木图不说话了。
红霞接着说:双喜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打我那儿了。人家这么大老远去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我马上打电话。”其其格说着就要往外走。
红霞拉住她,说:别再蹬墙头儿了,用我的手机打。
因为在蒙古包附近手机信号不好,双喜和李海明连拉带拽把牧仁带到了一处山坡上。手机有了信号给其其格却打不通,便给红霞打了电话让她去通知其其格,要不没人能“治”了牧仁这头“倔驴”。这不,在等着其其格来电话的时候,牧仁就想往山坡下跑,被双喜和李海明紧紧拉住。
三个人都使出了真劲,青筋爆出,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以为干仗了呢。这不,在远处放羊的陈乌恩其提着长鞭子匆匆起来了,他已经下了狠心:如果是“绑架”牧仁抢羊的坏蛋,这手中的鞭子一定要抽他们个满脸花!
跑到近前一看,拽着牧仁的这两个人真不是外人,他就纳闷了。
李海明开口道:乌恩其,你来得正好。你帮着评评,嘎查要借牧仁的白马参加苏木举行的那达慕大会,他就是不借!你说说,他是不是应该借?
乌恩其一听,这事儿可不好评啊,牧仁的白马那可是他的心尖儿,他和牧仁这么好都没让他骑过。不行,这事儿还是躲远点吧。
乌恩其打定主意,假装往远处看了看,着急地说:不行啊,我的羊群跑远啦,我得赶紧去,要不就蹽别人家草场啦!
说完,转身就跑。
“你小子,太滑头,看回嘎查我咋收拾你!”李海明看着乌恩其的背影,气得牙根儿痒痒。
牧仁还在挣扎,对双喜更是怒目而视。
双喜气呼呼地说:牧仁,你小子厉害啦,连我这个哥你都不放在眼里?你别动,一会儿其其格的电话就来,看你借不借。
牧仁瞪着眼睛,用鼻孔“哼”了一声。
李海明:我说牧仁,嘎查借你马也是看得起你啊。再说,这是为萨仁台争光的事儿——
一曲蒙古长调响起,双喜对李海明“嘘”了一声,一手还拉着牧仁一手去接电话,并对牧仁说:其其格来电话了,这回让她和你说。
双喜接通了电话,说:其其格——
“双喜哥,让牧仁接电话。”其其格没有更多废话,直奔主题。
双喜把电话递给牧仁,牧仁狠狠地一甩胳膊挣脱了两人,极不情愿地去拿电话。
其其格喊:牧仁——
牧仁:嗯。
其其格:你咋那么不懂事儿啊?李会计和双喜哥大老远赶过去,不看别的,就凭这一点儿,借你马一下怎么了?还能要你命?
牧仁:白马就是我的命!
其其格气得不行,大喊:那就要你的命啦,咋的?
额尔德木图赶紧说着其其格:你要好好说!牧仁犟,像小毛驴似的,你得顺毛儿来。
其其格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说:牧仁,你听着啊,萨仁台的人对你牧仁可高看一眼的。嘎查领导待咱家可不错,“坐在树下乘凉,应怀念种树人”,你不能忘本。按理说你是草根台的人,我嫁过去也算草根台的,虽然户口没迁过去,可我已经和萨仁台没啥大关系了。但咱俩搬回来后嘎查领导考虑到咱们家困难,还是给批了块牧点儿,你想想,这是多大的情?
牧仁语气也软了,说:我知道!
其其格:知道还犯糊涂?
牧仁:我——舍不得。
其其格:你以为你那匹真是唐僧的“白龙马”啊?
牧仁:我——
其其格软硬兼施,喊了两句又缓和了语气,耐心劝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人家是借用,也不是拿去杀了卖肉。再说,比赛时是双喜哥骑,你有啥不放心的?还有,我正琢磨着给你买摩托车呢,如果你真舍不得马,我就舍不得钱了,正好都省心。
牧点儿山坡,双喜和李海明都盯着牧仁,牧仁想了想,权衡再三终于下定决心给出一个字——“行”。
这可真是一字千钧重啊。
牧仁给出这句话后,不等其其格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他把电话还给双喜,说:白马你们牵走吧。
双喜指点着牧仁,说:你啊你,就得其其格收拾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海明也笑了。三人往山坡下走去。
牧仁不放心地说:好好喂,别累着。
双喜:知道了。
李海明说:放心吧,它现在就是我们的宝贝疙瘩。就是想吃饺子,我都给它包。
牧仁被他逗得也有了笑模样,又嘱咐:别伤着!
“放心。就算伤着我,也不会伤着白马的。”双喜又接着说,“我们这老远来了,不留我俩吃饭啦?”
牧仁:那——那你自己做吧。
双喜笑了,说:我做就我做,你做的我还不爱吃呢。
牧仁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