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泄入山林,仿佛给树林镀上一层耀眼的银。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着,有诗云:“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那位以忠谠、友悌、博文、辞藻、书翰著称的唐代大臣,却不知道千百年后蝉鸣依旧,却物是人非了。
沐娃儿,或者准确地来说应当称之为李沐了,刚刚过完自己一十二岁的生辰。此时夏末秋初,秋风如同老虎一般鞭策着人,让人片刻不得舒爽。李沐更加认真地在密林中的场上挥汗如雨,舞动着那把梁丘子赐予他的【蓝月之剑】。蓝色的剑脊配合着皎洁的月色熠熠生辉,不时发出蓝芒,震撼着此方天地。右手握着剑柄,不时跳跃,在空中直劈或者挥砍,蓝芒烈烈。远处萤火虫发出绿色的荧光,却被这剑气逼得四处零落,煞是好看。一剑舞罢,蓝月剑入鞘,李沐用右侧的袖口轻拭脸颊上的汗水,露出了微笑,或许再练上一阵子便可以向师姐袒露心声了。
玄至十四年正月十六,玄尊堂再次迎来久违了的好友【诗剑狂魔】梁丘子。李沐欣欣然地随梁丘子回了灵台山,不久竟得到了一个噩耗:杨师儿师姐竟然与欧阳演师兄出双入对起来。李沐并不相信眼前事实,还是要楸准时机与她告白。
月色从满月到了晦日,又从既晦快到了望日。这一年,月色明朗,远处又有皑皑白雪相辉映,即使在深夜,也恍若在白昼一般。李沐将杨师儿约到元苔峰深处,峭崖边上。李沐见杨师儿并未来到,便先舞起剑来。蓝芒湛湛,剑姿潇洒。待得舞罢,从远处传来“啪啪”地击掌声。
“师姐!”
“沐娃儿,你的剑术又高明了。”
“师姐谬赞了。”李沐脸上出现了酡红的赧色。
“沐娃儿,这么晚了你约师姐来有什么事吗?”杨师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李沐收拾一下心情,道:“师姐,其实我想和你表白。”
杨师儿睨了他一眼,赶紧打断他的话,便道:“行了吧,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弟弟。”
“可是师姐,你也是知道的,我的心中从来不止是把你当做是姐姐的。“李沐喃喃地说道。
“没用的,我对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你让我如何接受你的情呢?”杨师儿眼中露出一抹真挚。
“师姐,难道在你的心中,我真的不如欧阳演师兄吗?难道就是因为他是掌峰真人口中的不世奇才吗?”
“师弟,你不会明白的。我所希望的生活是纵横群山百壑间,逍遥五湖四海内。这种生活是你永远无法给予我的。”
“可是我有练剑啊!每天晚上我都在茅山隐淼峰之巅舞动着师尊赐给我的这把【蓝月之剑】。挥汗如雨,从不喊累呀。”李沐眼中闪过最后一抹挣扎。
“没有用的,纵然你现在练剑练到天下无敌,到了五十岁,你可还有气力?天赋是天生的,你没有,再勤奋也是没有用的。而且你比我小那么多,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忘了我吧。”杨师儿说完,逃一般地离开了,再也不敢看李沐一眼。
“碰”地一声。【蓝月之剑】摔在了地上,李沐仿佛没有意识到一般,眼中噙满了泪水,平生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为什么是那么平庸的一个人!抬首望着天空,有朵乌云渐渐挡住了朗月,从云缝中落出来的皎洁的银光晶莹了李沐脸颊上的泪花。
次日,元苔峰掌峰真人洞府。熏香飘飘,一派仙家气息。梁丘子侧立在一旁,双鬓已见白色。
“近来江湖上可有什么事?”
“当今天子玄至皇帝,性喜文教,虽于治国上是个庸才,但也不会出现什么大的纰漏。前些年江北遭了旱魃,倒也没有什么匪患。现在就是梁国和楚国并不太平。”
“吴王一心做着他的春秋大梦,于百姓无害便成,近来你要关注一下梁国和楚国,莫让他们的兵燹犯到我们这里来。”
“弟子受教了。”梁丘子一拱手,表示明白。
“听说你将【蓝月之剑】赐给了那个庸人?”
“庸人?师尊说的是沐娃儿吧,早两年的时候,那把剑弟子就赐给他了。虽然他的天赋、穷极不高,但是此子的勤奋程度为弟子生平所仅见。相信假以时日必定成为一方栋梁。”
“哼!”长信子冷哼一声,“就凭他?只要来日他能不说是我元苔峰的弟子,本座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啊?这些年沐娃儿一直都在茅山勤学苦练,师尊并不知晓,若是师尊见了沐娃儿,定然就不会这样说了。”
“让你的宝贝下山历练吧!”
梁丘子以为自己听错了,道:“师尊,每年二月既望,弟子就将沐娃儿送回茅山。如今再过几日,便是既望日。沐娃儿不会再叨扰师尊清修了。”
“本尊说的是让他去人世间历练一番。”
“可是沐娃儿才十二岁,而且茅山之术尚未学周正,这样派他下山去,恐怕没法对圣人前辈交代。”
“得了吧,这么多年了,也未曾见到圣人,可见那个庸才也不为大人所重。所以无碍的。”
“可是贸贸然派他下山,是否是不给茅山颜面呀。”
“哼!什么时候我灵台要看他茅山的脸色了?”说完,凌厉地扫了一眼梁丘子。
梁丘子知道多说无益,便说道:“弟子遵命!”
长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微阖双眼,道:“玉不琢,不成器。让他去吧。”
梁丘子闻言便告退了。
在众人依依不舍中,李沐离开了灵台山,踏上了江湖。此番悲情在眼前,无关风月无关散。后来,梁丘子还是转告了长春子。长春子倒是颇感可以,在他眼中,沐娃儿虽然天资驽钝,但是勤勉有加,将来未必没有成就。但是他也没有因为沐娃儿这样一个人物,便去得罪元苔峰。倒是袁清音看见过了二月十六,沐娃儿还没回来,在山口张望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