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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异客

天色微亮,吴承恩和青玄已经排在了京城高耸城门之前的队伍里,等待开城了。

远处,净通寺的钟声悠然响起,守城的兵卒这才打着哈欠,在城楼上晃了三晃手里的灯笼;下面传来了一声浑厚的吆喝——紧接着,那两扇打满铁钉的厚重城门徐徐开启。京城里那纸醉金迷的气息,顺着展开的裂缝悄悄倾泄。

队伍里贩菜的小贩、挑柴的樵夫,一个一个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想要最后卖一把力气,争取能在市集里占个做生意的好位置。只不过,这些个习惯赶路的百姓怎么也没想到,任凭自己步子迈得再大,那混在队伍最后的黑衣书生和白衣行者却像一阵风一样,眨眼之间便已经拔得头筹,领先了众人百步有余。

“眼瞅着天要亮了……”吴承恩迈着步子,抬着头,语气之中不无忧虑。

既然入了衙门,便不再是江湖上那些个自由散漫的除妖人。衙门,自然也有衙门的规矩。凡是朝廷在京城之中任职的人,若是没有通报,夜晚是不允许擅自出城过夜的。其实,对镇邪司来说,这规矩一直都形同虚设。不过吴承恩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尽量遵守,虽说自己同镇邪司关系因为虎符一事有所缓和,但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吴承恩想得倒也周全:天色刚亮,趁着没人赶紧翻墙回了镇邪司,这样一来自己晚上偷偷去鬼市一事便无人知晓了。

毕竟自己是去给李棠买礼物……这李家人和二十八宿的关系有多差,吴承恩深有感触。如此,万万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二当家知道。况且……吴承恩想了想玉兔姑娘的同时,捏了捏袖口中藏着的那枚新买的纸鸢,觉得自己买下这个物件的来龙去脉,更是说不清楚。要是别人知道了,难免会被嘲弄一番。

所以二人没有招摇,只求无人知晓。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吴承恩拐过了胡同的小路、赶到镇邪司衙门的大门口时,早有三四个健硕身影堵在了衙门门口。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这几人齐刷刷回头,盯紧了青玄、吴承恩二人。

吴承恩想也没想,跑到门口的墙壁附近起身便是一跃;青玄也即刻蹲下身子,抬起背后的禅杖,捧了吴承恩一把——本来吴承恩只要这么顺势一翻,便神不知鬼不觉回了衙门;坏就坏在旁边那几个汉子登时一句怒骂,冲赶过来七手八脚将吴承恩的衣袖死死抓住,生生将他拽了回来。

“哎哟!”吴承恩一时间没有防备这么一手,重重摔在了地上。

“干他娘什么!想插队!?”旁边的一个大汉哑着嗓子,朝着地上的吴承恩喝了一声,同时眼睛小心地瞥了一眼镇邪司的方向:仿佛是他担心自己的声音太大,一大早惊了衙门里的各位大人。

吴承恩当时脑子一懵,觉得逃回衙门这种事,何来“插队”一说?而且,今日这阵势倒也是新鲜——要知道,镇邪司向来与京城内的文武百官素无来往,平日里偌大的衙门口经常门可罗雀。今天倒好,一大早便有这么多人排队,莫不是家里遭了妖怪,前来喊冤的?

倒是青玄蹲在一旁,扶起了自己的师弟,同时略有些惊讶地让吴承恩抬头看看眼前这几人。

“装扮。”青玄提醒道。

天色毕竟没有大亮,吴承恩刚才又着急翻墙,并未多留心。经青玄略微点拨,吴承恩这才发觉到眼前几人虽然面目狰狞,身上却穿的都是清一色黑色布衣,而且袖口外翻,腰间也是插着几管笔,从头到脚一副书生打扮。只是这几个人都是体型健硕,拳头斗大,身上的衣服显然不够合身,只能勉强套在身上。稍微运气,这衣服的丝绵便会发出“吱吱”的撕裂声。再加上这几个人手里拿着的各式兵器,身上的书生打扮更显另类。

论起来,这些人倒是同吴承恩有七八分神似。

也难怪这几人口呼吴承恩“插队”了,看几人装扮,显然是把吴承恩当成了一伙儿。

只是……

“今日京城要开科考进士?”吴承恩看到这么多个“书生”排在一起,心中一阵恍惚。

青玄摇摇头,笑着说怎么可能;看起来,这些人倒像是某些人的崇拜者。

“青玄,你笑得好怪。”吴承恩总觉得青玄此刻的表情非同一般,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难得今天青玄的笑容能维持这么久,尤其是那紧盯着自己的眼神,更是让吴承恩浑身不自在。

说到底,青玄的表情大有一番看着雏鸟从嗷嗷待哺到展翅高飞的感慨:虽然这半年里自己一直狠着心让吴承恩涉险除妖,但是今日一看,便知自己的决定没有错。眼前这些个书生打扮的家伙,身上多少都有些沧桑痕迹,不难看出都是除妖人出身。想必是这半年里吴承恩的名号已经在江湖上打响,以至于这些个野生除妖人都开始东施效颦,视“书生装扮”为风潮。

想到这里,青玄自然是要感慨一番。

只不过,青玄其实猜错了。

半年前,武举之后,京城里表面上一直是太平盛世的样子,实则百姓之间却纷纷传言,说比武的校场内乃是南疆卷帘起兵谋反,朝廷斗得那叫一个惨烈。至于名声在外的镇邪司,更是不敌那卷帘一妖,有死有伤。

江湖上,一众除妖人似乎对卷帘之死没有多大的谈兴;在这些人眼中,所谓的南疆沙神毕竟只是区区一个妖怪嘛,能有多大本事?但是二十八宿的位置忽然有了空缺,倒是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听闻镇邪司衙门招人不问出身,只看本事。要是能由此入了朝廷为官,岂不是鲤鱼跳龙门,乌鸡变凤凰?

一条光宗耀祖之路,突然就摆在了除妖人的眼前。

只是,毕竟朝廷还是有意封锁了消息,所以等到风声传出去之后,已经耽搁了几个月之久。今日这些人,便是第一批赶来毛遂自荐的除妖之士。

至于他们身上的装扮,倒不是说效仿吴承恩,而是另有代表:有消息灵通人士说,镇邪司经历武举一役后,破格纳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大家纷纷觉得,这充分说明了当今太平盛世,朝廷除了武艺之外,更看重的是学识——

于是这一众粗野之人到了京城后,第一间落脚的店铺并非客栈,而是抓紧时间去做一身书生的衣裳。穿戴一新后,左右瞧瞧,忍不住都会称赞自己一句“文武双全”。

这么做,自然是想给朝廷的大人们留下个好印象。

没等青玄感慨完,衙门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的众人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戴,一个个挺胸抬头,准备给镇邪司的大人们留下一个不错的亮相。只是,出来的人并非是二十八宿成员,而是端着一盆水的管家。这些日子风尘大,管家特意起个早,为的就是净一净街口的路面。谁想到一开门,管家就看到门口黑压压一片人——

管家倒是没有被眼前这群杀气腾腾之辈吓住,只是一阵恍惚,愣了片刻,才开口问道:“诸位可是来寻仇的?”

说着管家很从容地继续泼水,顺便抬头看了看天色,嘴中还嘟囔了一句:“什么仇啊,这么一大早就来……”

来镇邪司叫门寻仇的并不少见,管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么早便来寻仇的,还是第一次。

几人慌忙摇头抱拳,口称大人,大意都是自己仰慕镇邪司已久,听闻衙门现在广纳贤士,自觉还算有些本事可为朝廷效力,所以才特意前来京城以便寻得伯乐云云。一边说着,众人还一边下意识地抖抖袖口、抻抻领子,仿佛在提示老眼昏花的管家一定要注意他们的打扮。

管家算是听了个大概,频频点头,只是嘴里还是嘟囔了一句:怎么一个一个都穿得一副书生相,看着跟那家伙似的,惹人心烦……

管家是昨夜才被人寻回来的,自然还没来得及知道吴承恩的“丰功伟绩”。所以,他对吴承恩的态度,倒似先前,甚至足够让吴承恩倍感亲切。

吴承恩本来缩着脖子混在众人身后,正准备趁乱找机会混进去;无缘无故忽然听到管家这么一句数落,吴承恩登时一愣,本能张嘴:“哎?老爷子你说谁呢!?”

吴承恩迈了步子推开前面的众人,自己便跨过了门槛,心中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开始与管家好好理论一番:“即便你讨厌我,可好歹我也是朝廷命官,官居九品!你怎么着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嚼舌头根子!这官阶有上下之分,你既然是朝廷的人,就该照规矩……”

言外之意,即便没有虎符一事,管家也不该对自己有如此成见。

“老汉官居六品。倒是刚才没听清,吴大人您是几品官来着?”管家眯了眯眼,仔细瞅了瞅吴承恩的脸,才懒洋洋回了一句。

本来气势汹汹的吴承恩顿时吃了瘪,满腔反驳被噎得死死的喘不上气。

“顺便一说,咱们院子里看大门的护院,是八品。”管家指了指大门边上的门房里面正在酣睡的中年汉子,又不经意地补上了致命的一句;看着吴承恩脸色憋得愈发通红,管家又问道:“对了,吴大人刚才说自己是几品来着?这人上了年纪,还真是听不清楚。你……”

管家话没说完,忽然皱上了眉头。

吴承恩没有发觉,身后那一众书生打扮的除妖人,见得吴承恩走进了衙门,也都人五人六地迈步子跟进了院子里。而青玄则是站在最后。

“麻烦了……”管家顾不上再与这吴承恩斗嘴,只是看着这些个不速之客,自言自语了一句。

镇邪司素来树敌众多,衙门里的安全工作自然是要多加小心。衙门规矩:凡是请进来的,便是客。凡是擅闯的,便是敌。

这些除妖人都是外人,而且嘴里面说的话更是没头没脑;合着他们以为名震天下的镇邪司跟京城东边的澡堂子一样,招的都是搓澡师傅么?不过,名义上这些人却是随着吴承恩一并进来的——前后脚的事儿,又是吴承恩打头阵——嗯,一定是一伙儿的,你看都是一水儿的黑色制服么!

麻烦的是,这群家伙的身份就从“可以随便轰打出去的家伙”,变成了客人。

既然是客人,那进一步来说,就必须要通知麦芒伍——这更是雷打不变的规矩。镇邪司之内的二十八宿,个顶个都不是善茬,也只有麦芒伍还能好好说话。只是,这伍大人前日里处理政务,天破晓时才入睡。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按照规矩去叫醒他……

说实话,管家还是挺心疼自己家这位管事的,在外不仅要受着文武百官的气,回了家又得照顾这么多人的一举一动,简直就没有歇息的时候。

当然了,碍于这一层,管家对于吴承恩的厌恶也随之增加了三分。算起来,目前管家对于吴承恩,已经是十三分厌恶了。

“公子回来了啊?”一声吴承恩最不想听到的招呼声,突然从院子里响起。

果然,是那向来喜欢使坏的清风和明月。之前数次,青玄带着吴承恩逃夜修行,那清风还假兮兮地表示愿意替吴承恩打掩护。吴承恩心中本是感激,却未曾想到第二天清风便当着其他二十八宿的面大声禀报了麦芒伍——

“我家吴公子?他没异常,昨天晚上照旧去青楼找姑娘秉烛夜谈了啊!我?我管不住啊!人家是风流才子,名正言顺嘛!况且他师兄都没反对,我算什么身份?”

一番话简直有理有据,吴承恩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

要是偶尔吴承恩除妖遇险,带着伤回来,那清风更是早有准备一般,立时拿出早早备着的金疮药,同时还会大声招呼:“欠了银子被打了吧?是哪个窑子!?公子你说!”

总之吴承恩算是明白了,这清风实在厉害:他有一百种不重样的方法,能让吴承恩在镇邪司里外不是人。久而久之,虽然清风是吴承恩的书童,但是吴承恩算是彻底怕了他。

虽说昨日清风和明月因为他找回虎符一事,似乎是变老实了,对他也算恭敬……但这一大早便被这个大嗓门遇到,吴承恩情不自禁便是一哆嗦。

“公子,李春芳先生昨日特意来过,说是今日有空的话,想与公子面谈出书一事。”今日,清风倒是无心打趣,连明月也是一样,异常老实。

吴承恩这才一拍脑门,记起了之前的一些事:那书商李春芳此前终于与礼部的大人们打好了招呼疏通了关节,早说好过几日有了消息便通知吴承恩,然后去他家登门拜访,与吴承恩仔细说一说之前的那版书稿。眼瞅着出书有望,吴承恩便顾不得其他,与青玄交代几句,将手中的玲珑球和纸鸢交给青玄,便即刻抽身准备回房间换一身干净衣服出门。

看着他一蹦三跳的背影,清风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流露出的表情仿佛达成了什么目的。青玄自然没有放过这细节,他缓缓开口:“我师弟在京城半年之久,那书商早不露面晚不露面,偏偏要在他即将去李家的时候才来谈出书……”

明月听得仔细,知道那吴承恩好蒙混,这青玄才是聪明人,一时语塞,也不好辩解什么。

果然……青玄虽没有追问,心中却也打鼓:虽然自己一眼便看出,那李春芳乃是受了麦芒伍的安排才在这个节骨眼上缠住师弟;但是,去李家一事,麦芒伍应该还不知道,断不会如此阻挠。还是说,这是那个无处不在的二当家的意思?

思来想去,青玄忽然想到了昨天留下的那张宣纸……

莫不是,那麦芒伍心思缜密,已经推测出了吴承恩书中的秘密?

这个猜测,令青玄不禁烦恼万分。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留给吴承恩最好的结局,便是在这衙门之中被软禁一辈子。不过,到目前为止,倒也不能断定对方就是这个打算;毕竟自己现在还可以带着吴承恩自由出入京城,而镇邪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追究。

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青玄安慰着自己,不想在这个时候扫了吴承恩的兴致。说不定今日出书一事同那李春芳谈妥,日后吴承恩便可以了却了心愿,安心跟着自己离开京城,继续修炼除妖技艺也未尝可知。

送走了吴承恩,清风揉了揉眼睛,这才注意到还剩下了四个吴公子站在院子里。

“呃?这到底是……”

管家急忙凑了过来,说了来龙去脉,同时让清风想想办法,最好是能让这几个人自己走掉,省得叨扰伍大人。

清风既然知道了这是为麦芒伍办事,怎么可能还会推脱?他即刻领命,包揽了这个差事。

本以为凭自己的口才,清风断然是能叫那几个不速之客知难而退的;未曾想到,这些人既然是除妖人出身,早便是亡命徒的脾气,任凭那清风将衙门描述得多凶险,这几人也只是扯着脖子,说为了朝廷甘愿粉身碎骨。

“而且……刚才那个瘦巴巴的麻杆,你们不也让他进去了吗!”为首的壮汉怒气冲冲,指了指吴承恩消失的方向。

清风明月皱了皱眉,这几个呱噪之人言语粗俗,实在恼人。真要是吵醒了伍大人,岂不是惹了一身晦气?不然还是一路打出去了事?

没人注意到,麦芒伍平日里休息的天楼,大门已经打开了。

倒不是院子里骚闹吵得人睡不着觉;麦芒伍只睡了一个时辰,刚才便已经匆匆合衣起身,出了自己的天楼。楼顶上站着一人,朝着东南方向眺望,正是同样一早被惊醒的血菩萨。

麦芒伍看到血菩萨的举动,更是断定自己判断无误:“几个?”

“具体不清,但是有七八个。”血菩萨望了一会儿,给了回答,“散着,但是呼吸吐纳都朝着咱镇邪司。我去看一看?”

麦芒伍还未答话,却见管家已经急匆匆跑了过来,通禀了一声门口的骚动,故意说是随着吴承恩进来了几个客人,非要加入衙门,正在外面胡搅蛮缠。

麦芒伍瞥了一眼,却不在意。眼下,京城里突然出现的这几股杀气,才是头等大事。

“不必去看了。”麦芒伍思忖片刻,对楼顶的血菩萨说道;京城里虽然突兀多了些许散发着阵阵妖气的家伙,甚至能够惊醒自己,目标却又不是皇宫——如果这些家伙打算行刺的话,天鼎应该有所提示,那千里眼和顺风耳也早该有密报。

唯一在意的是,这几股妖气都是打鬼市的方向袭来。

兴许,只是来找镇邪司寻仇的妖怪,前夜在鬼市落脚而已?这倒是常见之事,如同家常便饭。京城繁华广大,少不了迷路。麦芒伍心下一松:既然如此,倒不如多睡一会儿,等着对方问清了门路,自投罗网便是。

血菩萨见麦芒伍并未在意,自己便一跃而下,身子落地的同时溅出了阵阵血花。院子里的吵闹声却一直未曾停止,闹得人着实心烦。血菩萨皱了皱眉,对管家说道:“大清早吵成这样,就没人去管一管?”

“骗子已经……哦不是,清风已经去劝了,但是那些个人就是讲不通道理。”管家也是一副为难的神色。

“领我去。”血菩萨面色一沉,不想让这些杂人扰了衙门清净,冷冷开口。这么吵下去,万一再让二当家发觉,免不了又说衙门在麦芒伍的统领下越发没了规矩。

哦?这世间倒还有清风说不过的人?麦芒伍虽然疲倦,却也来了几分兴趣。思及于此,便迈步跟上,前去一看究竟。

到了院子口,便看到四个吴承恩——哦不对,四个书生打扮的家伙将那清风围在正中,几个人连说带骂,脏话不绝于耳;虽说那清风嘴皮子利索以一敌四,说得口沫横飞,却也占不得上风。

不过,看得出清风骂得倒是开心,似乎很是享受这个过程,嘴里面一口一个“穷书生”骂得格外起劲。

衙门门口,大门未闭,叫外面路过的人听到看到的话,成何体统……血菩萨动了脾气,朝着那清风便走了过去。明月眼尖,急忙朝着清风扔了块石子;那清风一抬头,急忙缩了脖子吐吐舌头便跑了。

几人见那清风逃了,便又缠上了一旁的青玄,叽叽喳喳要他给个说法。青玄倒是老实,摆摆手说自己并非这里的人;要是真想要个说法——呐,找那边走过来的那位便是。

几人这才一转头,看到一棵枯树一般的黑脸男子正在徐徐移步。

“他是谁?”看着血菩萨缓慢的脚程,众人脸上有了几分轻蔑。

“他是……”青玄还未开口,那面前四人中的一人已经一个屁墩跌坐在地,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出声,另一只手则是颤颤地指向了血菩萨的肩头。

一只六翅乌鸦不知何时落在了血菩萨的肩膀上,然后靠在自己主人身边,用锋利的鸟喙雕琢着自己的羽毛。

这只标志性的猛禽,足以向世间所有的捉妖人表明它主人的身份了。

“血,血,血……”跌坐在地上的人已经连滚带爬,朝着门口逃命去了。其他人登时也才看到那展开了翅膀的六翅乌鸦,一下子明白了对手的身份:

“血菩萨!”

随着一阵哭叫声,这几位“一心想要报效朝廷、万死不辞”的客人即刻夺路而逃。霎时间,镇邪司里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血菩萨本来杀气腾腾,对方的这般举动,倒是闹了血菩萨一个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番变故,倒是让跟着的麦芒伍忍俊不禁。

血菩萨一时被人看了笑话,便只能对着门口的青玄说道:“以后看紧你师弟,别以为自己真的有了功勋,便什么人都往里面领。”

“关我师弟何事!?”青玄听完这话,倒是有些不爽:明明是镇邪司自己的麻烦,推来推去,偏偏又倒在了吴承恩的头上。这份气,倒也不该这么受吧?

血菩萨听得青玄还嘴,脸上却露出了几分惨笑:“半年里悄悄磨砺,是不是觉得你和你师弟都长本事了?来来来,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和你说道说道?”

听到这句话,青玄即刻将手中的纸鸢和玲珑球放在了地上,示意血菩萨过来便是。也许,青玄自己也没察觉到,他这半年里,确实如同吴承恩所说的一样,似乎好斗了。

管家看到这一幕,有些胆战心惊,小心地看了一眼麦芒伍;不过,麦芒伍却没有制止的意思。

说起来,血菩萨并非故意要与青玄过节;正相反,比起镇邪司的其他人,血菩萨还是对吴承恩与青玄照顾有加的。只是,一直听那麦芒伍说着关于青玄的种种,多半只能算是揣测而已。平日里,青玄这人似乎碍于吴承恩在场,并不想拿出什么真本事。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倒不如借故与他一斗,方能让身后的麦芒伍趁机看个透彻。顺便,也是热身,一会儿还要与京城里的那几股妖气来一场好战呢!

眼看青玄的念珠已经捏在了手里,血菩萨略一沉气,忽然间双手平举——数十只六翅乌鸦展翅而出,像一股旋风一般企图吞噬万物——

衙门外的街上,忽然传来了惨叫声。

青玄略微一愣,只见已经杀到面前的乌鸦忽然间全部化作黑色的羽毛,继而在自己面前下起了一阵黑雪。

原来,是血菩萨收了招式,抬头侧听;青玄也回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不是我,不是我!啊啊啊……”

一声绝望的惨叫,声音渐渐从极度恐惧的声嘶力竭,慢慢变得气若悬丝。

血菩萨即刻与麦芒伍对视一眼;麦芒伍心知有妖怪潜伏于京城,随即点头,血菩萨便闪了身影,从青玄身边擦肩而过,继而消失不见。

一炷香不到,血菩萨便已经回了衙门;麦芒伍和青玄正站在门口,似是在等待他的归来。

血菩萨落地后,面色有些凝重:“没捉到,那些妖怪杀了人后便一个一个四散而逃了。那几个捉妖人也算有点手段,并不是坐以待毙。这些妖怪有些本事,城里不准我用鸟,追不上。”

“不怪你。”麦芒伍知道京城之内二十八宿很多时候不便施展,便也不太在意。只是这些个妖怪胆子也太大些,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在京城行凶杀人,实在是……

“只是……”血菩萨似乎欲言又止,同时看了一眼旁边的青玄。

青玄一愣,不晓得血菩萨是何用意。

“但说无妨。”麦芒伍点头,示意血菩萨不必避讳。

“死了四个。那四个人,都是刚从咱镇邪司跑出去的人。”血菩萨顿了顿,开口说道。

哦?麦芒伍听到这里,嘴角反而微微上扬:好啊,竟然有胆子专挑着咱镇邪司的人下手?这可是多年未有的新鲜事了。看来这些妖怪应该是被人吩咐了……八九不离十,应该是国师的手段吧……想要安排一些麻烦在京城内,从而拴住镇邪司的手脚?

“不,不像是冲着咱们衙门来的。倒像是冲着某个人来的。”血菩萨注意到了麦芒伍的表情变化,便继续说了下去。

“怎说?”麦芒伍皱了皱眉,似乎明白其中另有隐情。

“我赶到时,其中一人还未断气,他嘴里面嘟嘟囔囔的,只剩下了一句话。”血菩萨思忖片刻,还是交了底,“他只是一直重复一句话,说——”

说着,血菩萨还是看了青玄一眼。

青玄的呼吸忽然间有些急促——镇邪司出去的,书生的打扮,而且挨个诛杀,难不成……

“他只是说——”血菩萨顿了顿。

不要!不要杀我!我不是!

我不叫……

吴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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