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有保洁人员开始夜间的清洁工作,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两人在走廊里坐得也有些乏,李东哲便提议到医院的花坛附近走走,程影点头。
室外夜间的温度还是有些高,但也不至于难以忍受的程度,精心修整的花草树木在黑暗中安安静静生长,程影一个人走在前面。
李东哲打破沉默,叫住了她,“程小姐,是因为我刚才的话不开心吗?”
程影停下脚步,扭过头对他笑笑,继续往前走。
黑暗中李东哲看不清她的表情,心里有些着急,又叫住了她,“程小姐,我为我的话向你道歉。”
程影站在原地等他,刚才自己一直在想事情,想他可能误会自己了,笑着说道:“医生的职业习惯,我理解,这并没什么关系。还有,你可以叫我小影,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你对我的称呼。”
李东哲回答道:“再次抱歉,我的中国朋友会叫我东哲,不介意的话,您可以这样叫我。”
黑暗中程影伸展自己酸痛的手臂,语气随意慵懒,回道:“那么,东哲现在又多了一个中国朋友。”
李东哲听她轻快的语气,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安心,又问道:“您和叶小姐都学的是哲学专业?”
程影见他不称呼自己“程小姐”,又用了“您”,真是哭笑不得,忙说道:“是的,李东哲先生。我还是喜欢您跟我开玩笑,现在这样的交谈方式有点奇怪。”
李东哲意识到自己考虑太多,忙解释道:“是我太紧张。”
程影疑惑,说:“紧张?”
两人这时已绕了一圈,走回门口,灯光明亮,程影这才发现李东哲后背的衬衫已被汗水浸湿。
李东哲额头上也是细密的汗珠,他接过程影手里的纸巾简单擦了擦,说道:“因为想要留下好的印象。”
程影看着他诚恳的眼神,有些害羞的笑了笑,指了指花坛,两人又继续散步。
这时夜里微微起了风,花坛里的栀子飘来淡淡清香,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见程影有些走不稳,李东哲拿出手机照明担心她摔倒。
程影问他:“你听过秉烛夜游这个成语吗?”
她指了指他手中的灯,李东哲心领神会,说道:“就像现在这样。”
风与花香绞在一起,驱散了不少夏夜的苦闷,两人也再无话,安安静静,一前一后走着。
程影喜欢夏天的风,咸涩的汗液在夜里冷却,又慢慢蒸发,不经意间带走心中凌乱的情绪,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程影离开榕市,踏上异国的土地,这里没有人认识“程影”是谁,更不会有人在乎“程影”是谁,此刻的她只是她自己而已。
道路旁有几棵开着白色的花朵的乔木,程影忍不住伸手去碰它的花瓣,细小的绒毛给人一种真实的质感,李东哲介绍道:“这是木槿,韩国的国花。”
程影借着灯光又仔细看了看,心里很喜欢,问道:“确实很漂亮啊,在韩国的文化里它有什么寓意呢?”
“坚韧与幸福,它在韩国被我们称为无穷花,因为当一朵凋零时,又会有另一朵重新绽放。”李东哲回答。
程影恋恋不舍离开,望着那几棵木槿说道:“生活也是如此,纷纷扰扰,但还是有希望的。”
忽然李东哲指了指远处,对程影说道:“小影,你看有萤火虫!”
程影应声往前看去,有几只绿色的萤火虫在小道半空中飞舞,心里惊现图书馆里的异象,再定神去看时,那几只萤火虫已经飞远了。
医院走廊的清洁工作差不多结束了,李东哲进去又检查叶寂清的状况,一切稳定,他又重新回到程影身边,两人继续坐在长椅上。
程影一直知道叶寂清身体有些不好,也问过叶寂清确切的情况是怎样的,但她一直含糊其辞,只对程影说是老毛病。
李东哲是叶寂清在韩国主治医生,他一定清楚叶寂清的病情如何,程影便说:“东哲,这次只有我陪小清来韩国,平时她饮食上还需要有什么注意?还有其他一些方面,你能给我点建议吗?”
李东哲没多想,就回答道:“六年前在美国她的手术是我的老师操刀的,但像她先天颈椎压迫神经的病情,虽然手术很成功,但还需要长期的复查和理疗,平时要注意保护颈部,避免长期低头工作。还有她会服用消炎镇痛类药物,所以要尽量避免酒精。”
李东哲还说了许多,程影这才明白叶寂清受了多少病痛的折磨,心里有些难受,这几年叶寂清明里暗里帮了自己许多,明明她自己是需要照顾的那一个。
程影兜里叶寂清的手机振动,来电显示是她姐姐叶寂冰,程影简单说了叶寂清的情况,叶寂冰请她多照顾自己妹妹,没说几句,电话那边就传来催促叶寂冰的声音,程影自然应允,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时间已接近凌晨,程影挡不住袭来的睡意,李东哲笑着看她打盹的可爱模样,起身向值班的护士借来薄毯盖在她腿上,最后程影趴在长椅扶手上睡去。
走廊的尽头灯光昏暗,墙上是窗户飞进了几只萤火虫,高低起伏,绿色的荧光在暗处闪烁......
程影又陷入了梦境之中,天空还是昏暗一片,她没有在梦境里看到自己,只看到一个衣着古朴的男子拄着手杖前进,他的背篓里盛着不少的草药,身后还有一些随行的人,他们风尘仆仆,像是已经走过了许多地方。
突然从天边飞来一只周身通红的鸟儿,男子伸手,那鸟儿像通人性,落在了他手上,将衔着一棵五彩九穗谷留下,发出几声长鸣,又飞向长空。
男子弯腰将穗谷埋入土中,不出一刻,地面上就长出了一大片穗谷,男子面露喜色,将谷子收集起来交给随行的人,又接着往前面的大山深处走去。
程影望着幽深的山林,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想叫住那一群人,无奈发不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