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
郭铁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然后看看楼道窗户外，那棵都快伸了进来的白杨树枝，拿高了单子，对着亮光，再放下来，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又看了一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还是不是。
这几天的兴奋、暗喜、准备、慌乱一下子全成了一场笑话，杨树在风里轻轻优雅地摆晃着树枝，那姿态如在嘲笑，阳光穿过树叶揉成碎片撒在郭铁的脸上，身上，还有那张亲子验证单上，郭铁像闪着霓虹灯的舞会上的那个小丑，眯着眼睛，开着玩笑。
不是，这个结果何止是一点失落，本来以为有儿子的郭铁，他的梦又破碎了，儿子对他来说多重要，对他父母来说多重要，管他谁生的，只要是他的儿子就可以，可是，不是。
单子拿在手里，脚步沉得迈不开，几乎是拖着脚步下的楼梯，脚步趁着地面摩擦的声音，脑子里来回想着毛毛的一眉一目，一举一动。不是我的娃？眉眼间怎么这样像我？不是我的娃，秀丽不知道？不是我的娃！怎么看哪都像我。
郭铁心里愁山倒海，是找地方排解一下还是很去问个究竟？还是根本没必要回去？那不是我的娃，和我有何相干呢！干啥还要问个明白！就是这一走了之，也没有错。当然，不会这样做，郭铁还没有这么不地道。
说话间的时间，郭铁已经坐上了的士，市里打车再难也还是比郊区方便的多。
“去哪？”
“邢台宾馆。”潜意思有时候是不和你商量的，甚至牵着你的鼻子走，可能觉得这样做不应该，但是真实的自己却已经把你出卖，你的脚步已经迈向了另一个方向；即使自己不相信，一口咬定，可是最后会发现，骗人的往往就是你自己。
嘴巴是最真的，说出的话也是真的，但不一定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
不是我的，也得要问个明白！郭铁总要给自己一个去的理由。虽没有闹得满城风雨，但这几天把他折腾的，不给个答案，随便就这样随便解决，也太草率了点。
到了宾馆，看了一眼电梯，还停在四层，没有下来，要乘电梯就还要再等一会，干脆直接从安全楼梯，爬到三楼也并不费劲；有时候心里有事用这种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排解疲劳，也不是坏事；到了三层，疾步走到房间门口，门外就听到郭毛孩童铜铃声般的笑声，干净通亮；敲门的手半天没抬起来，站了一会，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房门。
“哦，来了，不上班了吗？不用过来的这么勤，我自己能行。”秀丽根本不在意什么亲子化验，也压根不去想这个事，会有什么问题？她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她倒是担心自己会影响到郭铁的工作，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男人，他是孩子的爹，他的烦恼是她的，他的快乐也是她的，她不想让他烦恼。
郭毛看到他，笑着藏妈妈身后，经历了昨天，他已经不像往常那样和郭铁陌生了，但是想亲近又不好意思，就和郭铁躲猫猫，这就是孩子纯真可爱的地方；伸出半个脑袋，只露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瞅着郭铁，估计还沉浸在昨晚的嗨戏中。
“吃了吗？”一时还张不开口说这个事情，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大家眼里“花花公子”郭铁，心地其实柔软得不得了，和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有的一拼，实在不忍说出来刺激到秀丽。边说边一把拉过躲在秀丽身后的毛毛抱在怀里，“我让你躲。”
“吃了。你呢？”秀丽闪了一下身子，差点被这两个男人弄摔跤。
“我也吃了。”郭铁抱着毛毛，假装淡定，逗着毛毛玩，那张化验单子正平整整地躺在上衣口袋里，紧紧地扣着扣子。
郭铁心不在焉地逗着毛毛无聊的玩，掩饰一下慌乱的内心，心里却还在盘算着是不是该告诉她，该如何说？如果秀丽张口问他，事情可能就简单了，他就会直接拿出单子，告诉她答案，问题很快就解决了，也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可秀丽不问，她并不关心那张单子，孩子的问题似乎只是郭铁的问题，不是秀丽的问题；在郭铁面前的柔软，让他根本张不开嘴；不管怎样，这两年含辛茹苦地养着孩子，又大老远的来找他，都是为了他；虽然这是个错误的结果，但她现在做的这一切却都是为了他。
可是，一个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呢？郭铁感觉有点匪夷所思，到底哪儿出错了呢？
“我过来看看，一会就去上班，这两天跑来跑去，手里落下很多工作，可能要忙一点，没空过来的话，你自己多注意点。”郭铁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没提化验单的事，把身上带的整钞一把拿了出来，全丢在桌子上，准备走。
郭毛已经从郭铁的怀里下来了，站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郭铁，他不明白大人之间的事情，那表情似乎再问，“什么时候再带我去到游乐园玩啊！”。
“郭毛在家听妈妈话，叔叔去上班，下班了来看毛毛，你要乖啊！”郭铁看到毛毛的眼神，心里根本不忍说什么硬气的话，没有当过爸爸的他也一样是立刻软了下来，顿觉老天对孩子太不公平，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爱的孩子，长大后面对自己的身世，会怎样反应，会不会伤害；谁都无法知道，无法预测。
郭铁说不出来。
“不用担心，他听话着呢！这钱用不上这么多，吃的已经买了这么多，我自己有钱，你拿了回去。”秀丽虽说也是做了妈妈的女人，可说话依然温柔可心，甜甜的如蜜，钱又被她塞到了郭铁的手里。
“你留着！”郭铁硬气地塞回，撰住秀丽的拳头，不松手，然后直接转身就走了，根本不给秀丽能追上的机会。
钱紧紧地窝在秀丽的手心里。
郭铁并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他需要时间考虑一下，留点钱，心里踏实。
秀丽推脱不掉，撰着钱追上去，宾馆长廊里只剩下他疾走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安全楼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