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十分顺利,那些日本人完全没有料到在这深山老林里还会有人偷袭,连哨兵也没一个。全在睡梦里就被绑了。那翻译还没拷问就把经过原原本本都交代了。和那个猎人说的大致相同。日本人来了一个商贸公司,来和盛京将军商谈东三省的商贸事宜。营地这些人有几个是地质专家,有些是专业勘察矿产的,剩下的是黑龙会派来保护这些人的。请了他做翻译。就是来长白山寻找矿产的,不过不只是金矿,日本人什么都想要。
对日本人的贪婪无耻不奇怪,让谭嗣同百思不解的是竟然在一个日本人身上搜出了一份官方文件,上面竟然写着允许日本人在东三省各地的勘探考察行为。盖着盛京将军庆琪的大印。一个掌管三省地方大权,权倾东北的要员难道也是卖国贼?竟然和日本人已经勾搭在一起?或者这些日本人真的是朝廷允许可以随意考察本国的国土,防务,资源?太荒唐了。谭嗣同一身冷汗,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直接去问明白。谭嗣同决定立即带着那些日本人去找那盛京将军庆琪对质。大家连夜赶往盛京,到了盛京城外,谭嗣同找了个偏僻客栈要大家住下,看管好那些日本人。昨天还准备把这些日本人赶尽杀绝,现在却可不想他们被杀人灭口。
安排好一切,谭嗣同只带龙二进了盛京城。那将军府就坐落在城中,很好打听。两人沿路走去,已经是严冬天气,街上已经十分寒冷,并无多少行人。这座满族人的龙兴之地,现今皇帝的老家,也到处是破败之相。街角堆满了屎尿,有动物的,估计也有人类的黄白物。都冻成一坨一坨。一辆马车拖着一车干柴晃晃悠悠从两人身边经过,驾车的老人干瘦得像他车上的枯柴,脸上皱纹如丘壑,两眼麻木,鼻涕冻在灰白的胡须上,像一把脏兮兮的枯草。道路两边的房子都挂着厚厚的布帘,企图挡住室外凌厉的寒流。家家烟囱里冒出滚滚的浓烟,把这座城严严实实的包裹在一片烟霾之中。
两人走到将军府门口,两尊大石狮子守住两边。谭嗣同请门口的守卫通报,那守卫一看并不眼熟,连声叫滚。龙二欲要交涉,那守卫已经抽出兵器,就要动手。谭嗣同料到如此,也不动气,拉了龙二走到对面茶馆。两人要了两个馒头,茶水,就慢慢等着。关外的天黑的早,等到店里打烊,两人到街上转了几圈,看看已经无人,走到府衙围墙翻身便进了将军府。
二人摸到后院,见正房里有女人正唱着淫词浪曲,一个男人卧在床上,正吞云吐雾抽着鸦片。正是盛京将军庆琪。龙二一脚破门,二人冲了进去。那女人吓得花容失色,便要叫唤,龙二可不会怜香惜玉,一刀抹了她脖子。那庆琪倒还镇定,说:“我是盛京将军,请问两位好汉何事?”
谭嗣同说:“我就是找你这位盛京将军。”把那份文书递给庆琪。“这是不是你签的?”
庆琪一看知道不是私仇,反倒松了口气。点头说是确是自己亲笔。
谭嗣同冷笑:“你这是通敌卖国,株连五族的罪,还如此轻松?”庆琪想从床上坐起来,可身体太肥胖,挣扎了下,还是放弃了,潭嗣同看着这一团肥肉,心中无比厌恶,第一次强烈主动有杀人的冲动。这样一个庸人竟然掌握着帝国整个东北地区的生杀大权,而此人正是整个满族人在国家的代表。他们占据着帝国的每个高位,鲸食着民脂民育。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国家如何不败。心想只要他一句敷衍,立即就要手刃此人。
庆琪说道:“印是我盖的,令却是醇亲王奕譞下的,奕譞再笨,又怎么卖他儿子的国呢?”
“那你的意思日本人勘察我国土,偷盗我矿产,都是为了他的皇帝儿子好?”
“在我左手书案上有一叠文件,其中就有奕譞发来的要求对日本人在关东人事俱以优待,放行无阻的公文,下面还有一份李中堂发来意思完全一样的文件,不过他要求优待的对象是沙俄人。”
从福建到长白山,从海上到密林,这些外寇都杀到家里来了,从绿林到帮会,从江湖到军队,大家都在拼命抵抗,而朝廷自己却在引狼入室?谭嗣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受这种荒谬。
庆琪继续说道:“李鸿章正在和俄国人密谋,允许他们在东三省修一条铁路,从满洲里开始,南到绥芬河,西到大连港。贯通整个东北地区,又答应了伊藤博文想移民东北,填充东北荒僻之地的想法。这日本人一个*****贫乏,一直觊觎这块风水宝地,朝鲜只是他们的跳板。李鸿章玩的是以夷制夷,让他们互相牵制。这样两头野兽互相撕咬,总好过两头野兽联手来咬咱们。虽然凶险,可如今国力如此不堪,任何一国入侵,我们也是守不住的。还不如让他们两虎相斗。”
“可他们在我们的土地上斗,上当受伤的还是我们自己呀。”
“还有别的办法吗?我是满人,这是我的家乡呀,他们在挖大清朝的龙脉,在偷我祖宗的东西,让别人住进家里,我不心疼?我能怎么办?”谭嗣同看到庆琪那肥胖虚肿的脸上竟然有泪水。一时不知如何说是好。
想到那日自己和左宗棠说要把边陲之地抛弃,以保全中原,看来现在李鸿章就是这样做的了。可此刻觉得当时的自己是如此愚蠢。可左宗棠已经不在,这个国家还能靠谁来抵挡外辱?
本来是为朝廷来找这盛京将军问罪,现在发现有罪的是朝廷自己。谭嗣同觉得自己幼稚可笑。他对庆琪说:“既然是朝廷的意思,那我也不能怪你。那些日本人已经在本溪发现了金矿,正要开采,我把他们都抓来了,既然他们是经过朝廷批准的合法行为,我把他们交给你,你好好安抚,别在得罪了洋大人吧。”
庆琪听到已经把那些挖矿的日本人都抓了,心中踌躇了片刻。眼里寒光一闪,此刻才有那种封疆大吏的气势:“我不知道本溪有什么金矿,也不知道什么日本人被抓了,也许在山里被饿急的老虎吃了也不可知。你们也没来过将军府,走吧。从这边走。”庆琪指了指后门,再不说话,拿起烟杆呼呼抽起他的鸦片。
出了将军府,谭嗣同一时没了主张。庆琪并不是他想的如此不堪。作为朝廷命官,他不能挑起事端,违背朝廷意旨。却明显更不愿祖宗基业落入外敌之手。显然在暗示谭嗣同杀人灭口。做了那些日本人。
谭嗣同已经杀了很多人,可都是在正面交战,生死搏斗时,如今要杀掉十几个手无寸铁的生命,却绝非他本性。他不能像袁世凯,左宗棠他们那样,杀伐决断,铁血无情。他从小学的是人,仁也。可如今不杀那些日本人他们就会冠冕堂皇,名正言顺的来偷,来抢。如何是好?
与龙二回到客栈,胡彪等迎了上来,谭嗣同说:“胡彪兄弟,我今日就送你一场富贵,不过你听我一事如何?”
“要什么富贵,公子有事只管说,我一定办到!”
除了在场众人,现在谁也不知道金矿在哪里。谭嗣同要他弃了山寨,带了兄弟去本溪开矿,挖的金子全归他们,只有一条,不要杀了那些日本人,那几个专家可以指导他们寻找矿床,提炼金子,那些黑龙会的可以作为苦力在矿里做事。胡彪说:“他们要逃呢?”
谭嗣同笑道:“你不会想办法吗,我只说不要杀了他们。毕竟也是人命,和我们一样,”胡彪大笑答应。
谭嗣同并不是一时意气用事,路上已经想的明白。保全这些日本人其实还有一层意思,这些日本人是专家,如果不是敌人,那就是人才。而国家缺少的就是这些专业知识领先的人才。他们要偷我们的东西,我们也可以学习他们的知识技术。
胡彪兴高采烈的带了那些日本人回山寨去了。谭嗣同想到丹东城里的日本人终究是个隐患,可一时也没有办法了。已经快到岁末,谭嗣同决定和龙二返回关内再说。想到远在甘肃的父亲,此时不知道可在想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