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养好伤,我们在三里涧又多住了两天。我的腿伤已经好了大半,下地行走基本没有问题。芏英姐只是受些惊吓,身上都是轻伤,并无大碍。只有王道长重伤后又昏迷了三天还没醒来,但好在烧已经退了。
这天我和朱大哥在三里涧河边散心,我一边走一边捡一些石头往河里扔,而朱大哥只是望着河对岸李家村的方向。我扔累了,坐在河滩上休息,顺着朱大哥的视线望去,见河对岸都是村庄和树林。
我问:“朱大哥,你在看什么呢?”
朱大哥目视前方说:“我在看那绿房子。”
我一听才发现,那树下的绿房子:“哦,那个房子。是当初王道长去过的地方。”
朱大哥说:“我这两天进去看了看,想发现一些线索。”
我这几天都躺在床上,听到朱大哥自己去冒险了,好奇地问:“那你发现什么了吗?”
朱大哥弯腰捡起一块石头,说道:“什么都没有。”用力扔了出去。
我见那石头在河面弹了三下,落到水里溅起一圈水花,心想要是你能发现一些线索没准我们能早点回去了。
朱大哥说:“里面就是一般的农家样子,算是比较穷的那种吧。里面有三间屋,进门是灶台和摆放着农具,左手边是一间小屋,只有床和木头柜子,右边是一间大些的房间,也是一样的摆设。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说到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调查结果有些失望。
我仰着头看天上的云,看到有两块白云给风吹到一起,合成一块后,又分开成两块各自飘走。心思也跟着云一起飘到别处去了。
我们在河边站了很久,享受这三里涧的美景同时也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想到王道长,他的身份现在对我们是一个谜。这个谜是否和我们要调查的事情有关系还不好说,但有一个你认识的人,忽然发现他其实还隐藏了另外一个身份,总会心里觉得很可怕吧。更何况他还是救过我们两次的人,总对他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朱大哥说:“你记得那‘月娥’吗?”
我忽然一激灵,这名字怎么会忘记,问道:“当然,你调查出她的身份啦?”
朱大哥说:“我这两天还去两边村里走访了不少人,打听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我大概知道那位叫月娥的姑娘其实不是本村人,是她爷爷带着她逃难到这里,后来在靠近山口的地方安家了。她死于一场忽然的疾病,因为不是本村里人,不能进祠堂,死后就埋在山里。”
我心里感到凄凉,觉得月娥的命确实很苦,老人总说落叶归根,可她却死在异乡。我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大哥继续说:“但我又打听到另外一个说法,有人说那月娥是给毒死的。”
“毒死的!这太可怕了!谁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听人说很可能是吕琦做的。”
“吕老爷,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也看上月娥了!逼婚不成毒死了她。”
“那倒不是,好像说是为了替他儿子报仇。”
“替他儿子报仇!他儿子是月娥杀死的!太可怕了吧,还有这种事。”我简直不敢相信王道长口中念念不忘的月娥会是杀人凶手。
“当然不是这样的。但是好像他儿子的死和月娥有关系,吕老爷于是害死了月娥。”
“那吕老爷不是疯了吧,怎么能因为这样就害死一个无辜的人呢!”
“那吕公子据说是吕老爷将近五十才得的儿子,一直视作心肝宝贝一样。最后想不到儿子死在山里,而这都是为了那月娥。他想必心里气恼之极吧,才做出这样丧失理智的事情。”
我听到竟然有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也不禁瑟瑟发抖。杀人,对一些人来说竟然是那么随意的事情。我又想起王道长对芏英姐喊的话“你快走,王清修要来杀你,要把你做成‘天荫九环尸’,你快走!”那话里说的“天荫九环尸”到底是什么?
我问朱大哥:“那道长说的‘天荫九环尸’到底是什么?”
朱大哥交叉着膀子摇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我问了两个村里所有上年纪的人,都说没听过这名字,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了解到吕老爷给自己孩子做法事的时候,专门请过一个道长。”
我问:“哦,这个人是谁?”
朱大哥说:“因为时间隔着太久了,好多上年纪的人也记不清楚了。但有人说他们曾看到吕老爷和那位道长去李家祠堂商议事情。”
我说:“是小宝山上那个祠堂是吧。”
朱大哥说:“对,但商量什么就只有他们俩个知道了。我想这里面的很多细节只有等王道长醒来才能知道了。”
我说:“你说那位躺在床上的‘王道长’,只怕他却不是那位‘王道长’了。这要是算年纪,二十八年前他估计才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呢。”
这句话好像提醒到了什么,朱大哥眼中一亮,激动地握紧拳头,想了想,自语:“可能吗?不会吧,哎,不会吧。”从他眼里我能看出他一定又想到了什么。
我们俩又聊了一会别的,说到很多回北京城后的事情。这时山坡上传来一阵喊声,我们回头一看是一位大婶在朝我们挥手。我们知道这是叫我们呢,想必是有事情发生了。我们赶忙起身跑了过去,到那大婶身边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那大婶说:“林姑娘说让你们快回去,说是那位道长醒了,要和你们谈谈。”
“王道长醒了!”我和朱大哥一起惊呼,忙迈开腿朝着他们修养的房子跑去。
我心里砰砰之跳,心想这下可好了,这样我们就能问问到底他是谁了。我们一溜烟地跑回房子,进了院门直冲里屋,到门口见王道长已经坐起,靠在床头,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在喝。芏英姐坐在旁边椅子上照顾着。
我们两个跑得气喘脸红的,站在旁边擦着汗,脸上都是欢笑。一来是高兴王道长终于醒来了;二来我们能从他那问出很多事情来,解答我们心中的疑惑。
王道长见我们进来将碗放到一旁,朝我们笑了下。我见他脸上还是血色全无,眼神里一定精气都没有。原本好好一个健康的人竟然会变成这样,这也真是全怪我们自己非要进山去找朱大哥害的。
我上前说:“王道长,多谢您救了我们,请受我三拜。”说完跪下,嗵嗵嗵,磕了三个头。
芏英姐忙把我扶起来,轻声说:“人家道长没怪我们的,我都跟道长说了。”
王道长笑笑,轻轻地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不管你们的事。”
朱大哥说:“道长您好些了吗?”
王道长说:“我好了,我好了,我,我叫你们来是想把我心里的一些话告诉你们。我,我骗了你们。”
我一听这话,赶忙去外屋搬了两把椅子进来。朱大哥说:“道长,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您不必记怀,我们都能理解。”
王道长摇摇头说:“不,不,我要是一开始就跟你们说明就好了。但我也确实没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一步,都是冤孽呀。”
朱大哥点点头,转身去关了房门,回来坐下,全神贯注听王道长说。
王道长挨个看着我们,最后视线落在芏英姐身上,说:“真的很像,你换了这身衣服更像了。除了头发短了,其它地方都一样的。”
我和朱大哥知道王道长说的是芏英姐像‘月娥’,芏英姐微笑着点点头。
王道长看向我们说:“我先要告诉你们,我并不是叫王清修。”这点我们早知道了,所以并不惊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继续说:“我本名叫李存孝。”
什么!李存孝!那个二十八年前死了的李存孝!这个结果大出我的意料,我看了一眼朱大哥,见他很克制的点点头,像是已经料到。
王道长,不,李存孝继续说:“这事要从我小时候说起,那年我十岁。那时候我们这已经被分成东西两个村子,而且各村规定两边村子的人是不能过河到对岸的。那时我经常一个人在河边捡了石头往河里扔着玩。有一天对岸来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也往河里扔石头。我问他:‘你是谁?’他说他叫:‘吕孝廉’。我说:‘我们来比赛扔石头好不好,谁先扔过来就谁赢了。’孝廉很痛快地答应了。之后我们只要一有空就去河边扔石头,看谁扔的远,要是扔累了就躺在河滩上看天上的云。我和孝廉就这样成了好朋友。不过我们平时很难接触到对方,除了每年祭祀祖先和过年的时候。那时两村的人都会去祠堂里集合,上香烧纸,叩头跪拜。我和孝廉就趁着这个时候互相做鬼脸,打闹玩耍。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快乐对我们来说也是十分宝贵的。等到了我们十五岁的那样,我和孝廉还在河边上互相扔石头,这时候我们已经自认为长成大人了,自然扔得也比以前远的多。有一天,村外来了一辆骡车,车子沿着河东岸走,朝着我过来。我扔下手里的石头看那车上的人,见上边坐着一位大爷和一个小姑娘。车子停在我身旁,那大爷问我:‘小伙子,你们这是哪里呀?’我说:‘这是三里涧,那上边是东头村,对岸是西头村。’大爷点点头,问:‘你们村里谁说了算呀?’我说:‘您要找村长呀,上了坡后边第五家,门口有对联的就是。’大爷供供手说声谢,就赶着车走了。我看到那车上的小姑娘回头朝我一笑,俩个酒窝特别可爱。我也朝她一笑,心里美滋滋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月娥,那年她才十岁,在我眼里已经是一个小美人了。”说到这,王道长又看了一眼芏英姐,眼里闪着柔光。
王道长淡淡一笑,说:“要是往后的日子都能如初见一般美好该多好,可惜后来事情就都慢慢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