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真到那一刻,谁都不知道未来那一刻会发生什么,也不会知道面临的路途是多么曲折,如同荆棘地狱,刺的人体无完肤,却后退无路,唯有迎着那痛与苦向前,似乎走过了荆棘,便会是一片坦途。
但谁也猜不到,走过了地狱,仍是深渊。
南冥山的山顶,白雪皑皑,终年不化,能够生长在这里的,唯有千年的雪莲、万年的冰叶。一片白色的荒芜,血的颜色是那么的刺眼。
“哥哥……”山顶的风卷起积雪,再度飘落,漫天的雪花,那个少年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层层白雪,是这片荒芜中唯一鲜艳的色彩,那刺目的红,刺得人心都在痛,“哥哥……”轻轻地呼唤着,仲逸离的眼眸低垂着,似乎连抬起眼来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仲罄诀紧紧地抱着他,双目早已濡湿,听着怀里人传来的呼唤声,他迟疑了很久很久,忍着随时都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轻轻地回了他一声,“我在,哥哥在这里。”
听到了回应,仲逸离浅浅地笑了,“太好了,哥哥活下来了……”像个被满足的猫儿一般,他蜷缩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笑的开心,而后却又突然露出了难过悲伤的神情,“哥哥,我可以……喜欢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小心的似乎是一个犯了错害怕被责罚的孩子,那么的胆小,害怕做错了、说错了,便会失去。
仲罄诀的手颤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沉默,仲逸离没有失望,“哥哥,我爱你,不同于亲情,而是真正的爱。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错,但我从不后悔……我从不奢望你会爱我,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想一辈子跟在你的身边而已……”
苍茫的雪中,葵纷儿静静地捧着一朵赤红的雪莲,眼中积满了痛苦,十几天的努力,超出意料的事太多,她还是没能救下仲罄诀,也便没能救下那个少年,仲逸离,那个虽看上去邪恶,却只是因为怀着一份不该有的爱,太过小心翼翼地活着,而扭曲了自己的少年。
“不,不,哥哥同意了,同意你喜欢我,哥哥也会学着去爱你,试着去爱你,我们不必管这世间如何,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活着,你要哥哥做什么都可以……”仲罄诀流着泪说着,而他低下头,看到了怀中少年已安然闭上的双目,他最终还是没能听到他的回答,就那样怀着那份小心翼翼珍藏着的感情去往了彼岸。
温热的泪水从仲罄诀眼中滚落,在仲逸离的脸庞上溅开,却惊不起一丝温度,太多的前尘往事在他的脑海中回放,是他记得的那些有关他的一切。
“哥哥,为什么逸离没有母亲?”
“哥哥的怀抱一定是世界上最温暖的!”
“逸离只要有哥哥在身边,就永远不会害怕。”
“哥哥,看啊,逸离把他们全都杀死了,这样哥哥就不会死了。”
“哥哥,你不要逸离了吗?”
“哥哥,逃跑吧,逃到天涯海角去,但不管你逃去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的。”
“哥哥,为什么要抛下我?”
“哥哥,别怕,逸离来救你了。”
“不!哥哥,你不能死,我决不允许!”
“哥哥,你可知这雪莲为什么是红的吗?它啊,是代表着那个用自己的性命去爱的人,以血浇灌,所爱之人死去之前,绝不枯萎……”
“快走啊!别再回头了!”
“哥哥!……”
“哥哥……”
一幕一幕。
一刀一刀。
“逸离……”紧紧地抱着怀中愈来愈冰冷的人,仲罄诀心口痛的仿佛被撕裂开一般,“啊——!”他抬起头向着天空痛苦地大喊了一声,空旷的山巅传不回一丝回声,寂寥,空荡,连着心一同,空荡荡了。如同脚下雪一般的白在仲罄诀发间蔓延开来,他那在秘法调养下恢复黑色的头发转眼间便又化作了白,白的晶莹,也白的透明,如同琉璃一般,看上去那般脆弱。
一触即碎。
葵纷儿没有回苍喻国,而是只身一人一路向西,去了天璎国,梵音哨为令,她一路畅通安全地抵达了天璎国的皇城。天璎皇司空斐在城门接到了失魂落魄的葵纷儿,见到了唯一的至亲之人,如同寻到了安全的依靠一般,她终于支撑不住,昏倒过去,怀里还抱着那朵鲜红的雪莲花。
葵纷儿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便一直坐在窗沿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谁也不理会,不言不语,滴水不进,粒米不食,如同丢了魂魄,只剩了副躯壳在这里。司空斐来过多次,看到葵纷儿这幅模样,心痛担忧,却也毫无办法,她什么都不说,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两天后,她还是坐在那里,还是望着天空,什么也不说,司空斐终于忍不住了,他坐到窗沿的另一边,看着葵纷儿,她已经虚弱的可怕,面色苍白,无神的眼中满满的红血丝,因缺水而干裂发白的嘴唇。“纷儿。”他尝试着叫她,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如同听不到一般,他心疼地将葵纷儿满是伤痕的手握在了手中,“纷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要记住,你永远是我天璎国的公主,永远有一个父皇做你的后盾,你并非独自一人。”
听到司空斐的话,呆坐了整整两日的葵纷儿,终于有了动作,她流下了两行清澈的眼泪,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人,“父皇……”沙哑的声音带着绝望,“这世间,我该相信什么,我还能相信谁……”
一个月,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她十几年来所作的所有努力,归作了一场笑话。亦将她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撕扯地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