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霁安静地坐在密室中,密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如今空荡荡的房间,也只能听得到她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等待。
屋内唯一透着亮光的地方便是南面上方的小窗,许霁突然想到一些年以前,此景何曾相似,只不过心境已经大有不同。许霁正想着,密室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逐渐走了进来,在她的对面坐定。
无论是身形还是身上的气息许霁都太熟悉了,是赵旬。
该有的礼节还是需要,许霁缓缓地跪下,轻声道:“皇上......”
不料对方却摆手制止了她,道:“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不必了,直接开始罢。”
许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便直接切入话题道:“证据确实在我手里,李靖的头发粘在侍卫衣服内侧,大概是侍卫挣扎时扯下的,到时候与他的头发比对自然就能知晓。”
赵旬抿了口茶,在密室中不太看得清神色,只是淡淡道:“这成不了决定性的证据,只能说明此人牵扯入其中吧。”
“自然。”许霁道:“还有一个不足为证的空药包,和一块从外面运来的大石块,这三样拼在一起,大概就能凑成一个比较完整地案件。只要有缺口便能审,只要审下去真相大白就是早晚的事。”
“娴妃的宫女是淑贵妃安插的眼线,而侍卫却真正是娴妃的人......”赵旬漠然地谈论着自己的妃子,虽未全面了解案情,但经许霁一说,他已明白地差不多了。
“我这里不必担心,倒是皇上您呢,可有把握?”许霁终于将最想问的问了出来,赵旬之前在宫内说再等半月,但以她对李家的了解,扳倒这个在叛乱中迅速崛起的大家族实在有些难度,家族中且不说在任官职的有多位,不仅有在后宫中拥有绝对势力的淑贵妃,更有在京城拥有庞大兵力的兵部尚书,而最是让世人忌惮的,还是那位身处幕后的李家族长,李淑媛和李靖的父亲,李崇山。
李崇山此人,狡猾如狐,细微的风声草动都难逃他眼,如今虽无官职,却能对皇帝处处牵制。赵旬此次若大举调兵,难道他不会发现?
“我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慢慢地从邑城调兵,一批一批地调集精锐部队,只待将军昨日归来。”对于他十分熟悉并了解的许霁,赵旬不再隐瞒。
“邑城......林将军?”许霁虽然声音平静,但心中的讶异却持久不散,三年前叛乱初平,正是需要用李家的时候,想不到这人那时便开始算计,大概连李崇山都不曾料到,在两人关系最好之时,赵旬贬黜林成义将军,将他和部下安置边塞,看似是对这位岳父尊敬有加,实则在背后捅上一刀。
“不错。”赵旬轻轻把玩着杯子:“半月前虽有缺口,却不宜动手,拖一拖也无妨,我要的是十成的把握。”
许霁眯了眯眼,笑道:“明日案子开班,头发作为证物,大约又要扯出另一桩秘闻,真是让人期待啊。”
赵旬思及此也轻笑了几声,缓缓道:“先扣下李靖,再由陈景贤开重审此案,那时李崇山必不会善罢甘休,若他有任何异动,军队便可镇压。”
“他不会的。”许霁用手指有规律地敲打了几下桌子:“老鬼定会来请罪,届时他会向审理案子的陈景贤施压,若救李靖的代价太大,他就算是弃子,也不会将兵权落入他人手中。”
“是啊......”在这些事上两人向来有默契,赵旬开口道:“李靖的弱点容易找,但李崇山的却太难,李家实力强厚,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灭完的。”
“先剪其羽翼,在一步步向内.......你我都知道李崇山不是什么善类,倒不知皇上的是什么筹码,竟如此胸有成竹。”许霁道。
赵旬看她微微笑着,嘴边的梨涡显现了出来,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赵旬不经感叹这也许才是真正的许霁,这是她最为熟悉的领域,也是他们,共同的领域。
他当下了然,轻声道:“淑贵妃......”
“果然。”许霁轻叹:“古人言‘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你倒是算计地很好。”
“这算是有同情的意味?”赵旬微微一哂。
“大概是有些相似的命运?”许霁挑了挑眉:“大局之中对这一人毫无心慈手软的道理,绝不能用千万人的命和这一人对赌。”
“我没得选。”赵旬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解释般地说道。
许霁有些别扭,于是选择跳过这个话题,她缓缓道:“宫女受主人娴妃的命在花园与同是娴妃的人的侍卫见面,大约是求一种药,侍卫利用职位之便能取得。却不想宫女已经被淑贵妃收买,淑贵妃想借机除掉娴妃,并让自己的兄长秘密跟随。而宫女和侍卫也有了感情,她不愿意二人就此白白送命,想告诉侍卫真相,却被跟随而来的李靖知晓,李靖要挟宫女并让她杀掉侍卫,宫女捅了侍卫一刀却并未很深,也不伤及要害。”
她说道此处,也顿了一顿,遗憾道:“情之一字,也太过害人,本来淑贵妃应有保侍女的计策,却让她自己白白给送了。”
赵旬讳莫如深,并未言语。
许霁继续说道:“侍卫愤怒和不甘合在了一起,他用着最后几口气拽住李靖,在他身上撕扯,知道不能动弹为止。李靖大概也处理了侍卫周边关于他的痕迹,只是侍卫最后一刻收在衣服内的头发,他并未察觉。”
她不经唏嘘:“李靖这人,向来冲动,觉得宫女背叛了妹妹,便搬起石头砸死了她。可是又想到了姐姐的计划,便将宫女拖到了荷塘那边,扯下她的几缕头发,为的就是能让经过的人看见,可那药早已调换到了宫女手上,在水中化了。”
许霁觉得有些好笑:“李靖觉得只要能有个娴妃宫中的宫女在荷塘边死去,便是对娴妃不利。还是她妹妹稍稍聪明些,也懂得向你说些好听的话,让你不要彻查此事。”
来龙去脉,已经十分清晰,赵旬抬头看看窗外,看到天色有些暗沉,便道:“此事明日便会开始审理,还望你能助陈景贤,今日便先到此。”
“自然......”许霁抱胸看他:“李崇山为人狠毒阴险,如何提防都不为过。”
“多谢提醒。”赵旬缓缓地走了出去,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道:“见过辰儿了罢?此事了结,便可经常见面。”
许霁有些发怔,只见他已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中便无端得有些郁闷。她又突然想到到后来对话时便未用尊称,这感觉似乎是两人又回到了年少时,在军营之中点灯长谈。
出了门后,许霁与太后道别,也便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在顾琦的又一阵兴奋过后,许霁点着油灯看一些关于律法的文书。隔壁,是房嬷嬷的轻叹。
而皇帝宫中,却是赵旬与林成义在秘密谋划,两人表情严肃,彻夜长谈。
第二日清晨,赵旬上早朝之时便宣布半月前的案件疑点颇多,要重新开庭审理。
这朝堂,继叛乱之后似乎又要掀起波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