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农历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年的物资,林德青也忙碌起来。
正在厨房用筛子筛选准备熬糖用的麦子和碎米,却听到隔壁花绍货家传来争吵声,两家隔得实在是太近了。
当初花绍货紧挨着花长开的屋子做房子的时候,借用了两家相邻的花长开家靠右边的一方侧墙,省了一点砖块和泥浆,除了超过花长开家面墙的那一米侧墙是自己家的青砖外,靠后面的就是花长开家里的侧墙了,这两家共用一堵墙,真是起不到什么隔音的作用,谁家有一点动静,隔壁屋里是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花长开家夜里吵架,祝叶青是听得一清二楚,现在祝叶青屋里传来的争吵,林德青那是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要不,怎么自古以来就会有“隔墙有耳”一说呢。
只听得祝叶青在那里叫骂:“你个老不死的,现在不能动了,就想回来跟我住,我生头两个儿子的时候,都是在我娘家里养着,你管过一天没有,我生羊娃子的时候,你又死到哪里去了,你都没帮我带过一天孩子,你还好意思开口要我来负担你。”
紧接着是花旺强一声连一声的喘息声和猛地一阵咳嗽声,范仁美小声地求着祝叶青:“绍货他爹怕是快不行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回来的,我就绍货一个儿子,也不指望别的,就求个养老送终,你们帮着把我们两个老人安排出去了,我们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好像在细细碎碎地摸索着什么东西,半天没出声音。
林德青听了一会儿,就没再听了,心想,他们家的事与我无关,听多了脏了耳朵,又自顾自的干自己的活去了。
话说花绍货这边屋里,祝叶青瞎了一只眼睛后,性情变得更加乖张古怪,说话也是咄咄逼人,看谁都不顺眼,除了万大憨子家有六兄弟相互照应着气势盖过一般家庭,她有些不敢挑衅外,其他人基本上都不放在眼里。
花绍货在万户村孤身一人,三个儿子没有成年,没住几天就和花长开花又开两兄弟相处不和睦,万大憨子家的老一辈六兄弟,下一辈老大家有四个儿子,其他各家也是都有两个儿子,她祝叶青搬着十个手指头也数不过来,所以,就不敢惹万大憨子一家,有时候甚至是有些惧怯,甚至还会去讨好那一家人。
但她对花绍货的父母,向来是不客气的。
这花绍货人长得矮小精瘦,又无一技之长,说是学了个木匠手艺,连个小板凳都做不平稳,祝叶青当初在娘家时已经快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她急着出嫁,唯一瞧中的就是花绍货是个独子,没有兄弟妯娌与她争家产。
可那媒人并没说清楚花旺强到底有几多家产,只说他家有一乌篷船的金银财宝,都放在他大哥花留根家里,这花旺强牛皮不知道吹得有多大,才托了媒人把这儿媳妇给骗进了他花家的门。
花绍货看着祝叶青,虽人高马大但还有几分姿色,虽然嘴巴有些厚,一张嘴说话时牙齿有点爆,但闭上嘴也看不出哪里不好,他对这老婆是相当满意的,也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祝叶青被骗到花家跟绍货成了亲,才知道花旺强是有一条乌篷船,但并没有看到满船的金银财宝,就不高兴了,就和花旺强吵了一架,把花绍货从船上拉到岸上来,在她娘家过了几年。
花旺强找过去几回,他可不想唯一的儿子给人家做上门女婿,每去一次,他就对祝叶青说自己有一笔钱放在万户村的他大哥花留根那里,还说已经给绍货买好了宅基地,好说歹说就把他们又骗到了万户村,就有了王中秋去世之后,她们举家前往花长开家,当着花家兄弟的面要宅基地的那一幕闹剧。
虽然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花旺强胡搅蛮缠满口大话谎话,但那祝叶青宁愿相信她所听到的花旺强的那套胡扯,也不愿面对真相,所以心有不甘甚至是怀恨在心。
一方面,她就觉得是花留根霸占了花旺强所说的一船的金银财宝,心想着迟早有一天要他们加倍奉还。
另一方面,她嫉妒花家两兄弟看上去比她家绍货身材魁梧、气宇轩扬的外表,更看不惯两兄弟妯娌血浓于水、相互帮衬的感情,就一心想排除异己,经常从中作梗,巴不得他们发生矛盾,产生隔阂,各自为阵,她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对付其中任何一个了。
尤其是那个花又根,她可是见识了他的火爆脾气,知道花绍货不是他的对手,她祝叶青自己一个人也敌不过,于是就弄出歪点子,想方设法逼迫张蕙兰,最后终于赶走了他,再要单独对付花长开和林德青,那是轻而易举了。加上当时林德青确实还没有儿子,她祝叶青异想天开地以为,万户村花长开的那块宅基地迟早也是她祝叶青的了。
现在,花旺强年老体衰,病入膏肓,在船上打鱼的日子是要结束变成历史了,他回来找她唯一的儿子花绍货,希望儿子能留他在此终老,可祝叶青硬是挡着不松口。
范仁美哆哆嗦嗦地从随身带回来的大包裹里翻出一个一个的小塑料袋包裹,终于从一个小包裹里搜出了一张暗红色的存折本子来,她递给祝叶青说:
“我们老了,总是没几天光景了,这个给你,你们拿着,这算是我们当父母的补偿一点给你的,你为绍货生了三个儿子,给我们家续了香火,你也受了不少委屈,我们心里是知道的。”
祝叶青打开存折一看,她没想到这两个老家伙在外面渔船上风吹雨打这么多年,竟然还攒下了如此家当,就连忙将存折收起来,又伸出一只手,递到花旺强面前,说道:“存折密码是几多,你用手比划,写在我手上。”
花旺强提起有气无力的手,按祝叶青的要求照做了。
祝叶青这才转变态度,脸色缓和下来,说道:“好了,反正我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你们也没什么可挑的,我这厨房里还算宽敞,过一会儿我清理半边屋子出来,你们就在那住下来,要是挑好坏,不愿住,那就对不住了,两个山字一摞,哪里来哪里去。”
花旺强是无力叫板了的,范仁美也不敢再吭声。就这样,他们两老就在花绍货家的厨房里住下来了。
住下来的第二天,范仁美就钻到林德清的屋里,颤颤巍巍地直叫唤:“德清呀,长开媳妇在不在家呀,老婶子我来看你来啰!”
林德青在后面院子里,搭好了晒架,正在翻晒前几天蒸熟阴干了的糯米,再过几天就要准备沙炒炒米了,她闻声上前,就发现好久不见的范仁美,正站在自家堂屋的中间。
林德青心里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真是惹不起也躲不掉呀,他花绍货一家老的少的都不是省油的灯,真不明白这到底又是唱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