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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为人师表,不忘初心

大妮跨过了漫长的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的读书生涯,终于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千禧年里,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一份工作,只是这份工作难免有些将就的意味在里面。

走上了三尺讲台,初为人师,尽管大妮的真实身份,还只不过是一名实习试岗教师,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三百块钱,并且这笔钱还是先在教育组压着,每半年才集中发一次,但是,她似乎已经有些知足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过要放弃这份工作,心想为了弟弟妹妹,她也一定要在在这个岗位上坚持一段时间。

虽说学校另外有一点点的班主任津贴和微薄的课时补贴,但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只有大几十块钱而已,还好,在饮水乡,她吃和住都是在家里,基本没有太多的额外消费。妈妈林德青也常说,有工作就好,钱可以慢慢赚,再说家里从来就不差她这一碗饭,大妮恍惚间也觉得,现在的自己总比过去伸手向家里要钱强了一点点。

最初的教书生涯,大妮似乎并没有太多关注教书以外的生活细节,尤其是没有把个人收入所得看得那么重要,明明一直为钱所困的她,现在反而把钱看得不那么重,真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饮水乡中学,前前后后一两年的时间里,来了七八个年纪和大妮差不多上下的年轻老师,他们和大妮一样,那时候都还只不过是一个个刚刚长大、稚气还未完全脱去的孩子。

才走出校门没多久,他们一个个都还没有恋爱感情纠葛,也没有家庭琐事缠身,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生活压力背负,都还比较单纯,甚至还有一点天真,这样说他们一点也不为过,这帮孩子,一开始都只是沉浸在刚踏入社会,刚找到工作的新鲜感中,尽管经常摸着口袋才发现囊中羞涩,但大部分时间过得还是好像很快乐的样子。

就连大妮,尽管家里条件是那么的不尽人意,但她也没有像过去那样,感到忧心忡忡了,也没有那么害怕自己的生活不堪重负了。

波澜不惊的生活现状,有时会让大妮暂时的迷失自我,在某一瞬间竟忘却了爸爸让这个家里背负的那些债务。

总之,自从参加工作以后,她就再也不用伸手向妈妈要钱了,就连弟弟妹妹的一些小的学杂费用,她还可以帮带一下,有大妮在家里顶着,林德青暂时也不用再为给孩子们交学杂费的事而发愁了。

大妮上班,弟弟妹妹们上学,吃饭的问题,这一点倒是越来越有保障了,林德青不管做不做工、下不下地干活,她都会在家里为孩子们做好中饭和晚饭,有时候她也会破天荒地上街买一点荤菜,改善一下孩子们的生活。

妈妈林德青的精神状况,相比从前似乎也好了许多,大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听到妈妈说一些要死要活的话了,她平日里也尽量不说刺激妈妈的话,有时候,她还做妈妈忠实的听众,听她一遍遍诉说她的过去,听她宣泄对花长开的各种不满,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林德青说多少遍也不厌倦,几乎都刻进大妮的骨子里去了,大妮对妈妈经历的那些过往几乎可以完整地复述,倒背如流。但是,她还是会耐着性子,听妈妈说那些老话,听她不厌其烦地讲述那些不幸的过往,还时不时宽慰她几句,跟她说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也少不了说一些今后他们姐弟几人要怎么样怎么样孝顺她的话。

虽然孩子们谈对她孝顺给她养老,似乎还为时过早,但林德青听着这些话,心里还是十分欣慰的,她也很少再到小河边去呆坐了,大妮也不用再把家里的农药到处埋藏了,林德青现在说得最多的是,她要是能看到花振国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到那个时候她就死也瞑目了,很明显,她心里的天平在慢慢向未来的生活倾斜,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有了新的期盼和企望。

还有一遇到上门要债的人,她还是会有一些愁眉苦脸,甚至情绪失控,但是往往这个时候,大妮会站出来帮着她去应付那些人,林德青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心中也慢慢开始升起一丝底气,就会跟那些人讲:“你们放心,就是花长开不回来,这些钱,我们娘俩也会慢慢想办法,全都还给你们的!”

要债的人见林德青答复得这么诚恳爽朗,就不好再说别的什么话了。偶尔,大妮还是能察觉到妈妈逐渐舒展开来的眉头,还有她的脸上时不时挂着的一点点发自心底的笑意。

大妮看到母亲的精神一天天好起来,她的心也就没有那么疼了,自我感觉也没有以前上学时那般愁苦了,她的性格也慢慢变得开朗起来,逐渐摆脱作茧自缚,学着一点点融入到身边的人群中去。

她和这几个同在饮水乡中学教书的年轻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偶尔也会在办公室里大嗓门讲话,围着办公桌嘟嘟闹闹。原来一下课就趴在办工作上装睡觉的老教师们,被他们吵得睡不着,就只好拿起笔来假装备课,还在一旁万分感慨地说:“唉,年轻就是好,真是百无禁忌!”

有着大人般面孔孩子之心的他们,偶尔还会傻傻地跑到学校外面的夜市上,在街上卖烧烤的排挡那里,站着看人家怎么弄烧烤,再就是几个大女孩手牵手,肩靠肩地满街大小商店里逛悠,所有东西的价格,差不多都问遍了,又不买什么东西,还一路说说笑笑扬长而去,她们也不管街上那些喜欢八卦的思想保守妇女们,拿什么眼光看她们。隔三差五地,几个大男孩就会被这几个女孩子敲诈一番,要他们轮流请客,到烧烤摊子那里,吃几串廉价的烟熏豆筋肉串和油炸豆腐干。这些无关乎任何感情色彩,仅仅是因为年轻时的义气和贪玩。

放晚学的时候,饮水乡中学那些有家有室的老师们,一下班就都各回各家了。只有这几个年轻人,在学校食堂打点饭菜胡乱吞下肚,真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节奏。

大妮回家吃完晚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会跑到学校来,到办公室里写几节备课笔记,往往这个时候,住校的几个年轻人,看到教学楼办公室里的灯亮了,就会三三两地凑过来,找大妮聊天。

这群年轻人,常常会这样聚在一起,在饮水乡简陋的办公室里,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地聊着,他们一起谈教书心得,一起谈人生,谈理想……

这些年轻老师中,几个男教师是不喜欢与孩子打交道的,一上课就像上了战场一样,觉得眼前面对的,是谁时都有可能出状况的敌人,他们时刻处于与学生备战的状态。但也有一两个和大妮一样女生,愿意和班上的孩子们打成一片,课上是师生,课后是伙伴,关系好得不得了。

教师节,大妮的桌子上,都是孩子们送的贺卡和鲜花。

“哟,小林,你说我是叫你小林好呢,还是叫你小花好呢?你看孩子们多喜欢你,你这办公桌,都快成花海了,不过,这也值不了几个钱,他们的家长,有没有哪一个,来表示一点对老师的敬意呢?我听说呀,那城里的家长,请老师吃饭,都只能算是小儿科了,听说还有的,节日的时候,直接就给老师送大红包呢!”办公室里,总有年纪大的女老师,这样酸溜溜地朝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大妮打趣。

大妮上班的第二年,学校换了新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致力于改善教职工的住宿和生活条件,借此机会,大妮向学校申请了在校住宿,她希望能分得一间教职工宿舍。

很快她就得到了学校的回复,只不过是安排她和另一名年轻女老师同住,在一间单身宿舍里多加了一张床而已,不过这样也好,大妮就免得以后每个星期上了晚自习,还要一个人摸黑回家了。

平安夜,她宿舍的窗口,都是孩子们悄悄摆放的苹果,上面写着“亲爱的林老师收”。

“小林老师啊,这洋人过的节气,就属你们班的小鬼,花样多,不就一个苹果嘛,还用个花盒子装着,还弄朵花上面,这些鬼想法,都是你教的吧!你呀,应该多教教这些孩子,要他们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就好了!”

宿舍旁边住着的是一个退休老教师,姓罗,人虽退休了,心不想退休,他不愿搬回老家住,就和他老伴,一共占用着学校三间单身宿舍,中间一间住人睡觉,左边一间烧火做饭,右边一间堆放一些历年累积的家用杂物。

他最看不惯大妮和学生们打成一片的样子了,觉得那样子,一点师道尊严都没有。

这罗老师嘴巴也闲不住,住在学校里,看着年轻教师的一些行为,他都觉得是离经叛道之举,经常摆出一副老师长辈的样子,想要教训一下他们,最后,弄得大家非常讨厌他,见了他就躲远些。

每逢元旦前后,大妮还会收到许多学生的新年贺卡和小礼物,那些祝福都是真诚而热烈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是温暖而柔软的,仅仅是因为孩子们心里的某个很小很小的角落,有那么一刻竟留着她的位置。

她记得刚来上班的第一天,冯校长在教师大会上就说过:“首先,我仅代表饮水乡中学全体师生,欢迎这几位新老师的到来。接下来,我想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与大家共勉。作为农村中学的教师,大家都是知道的,要钱没钱,要名没名,尤其是年轻教师,要资历没资历,要威望也没威望,撇开这一点且不说,就算是教了几十年书的老教师,我们选择了这样一份事业,那些关乎名和利的东西,离我们也是十分遥远的,我这个做校长的,也不过如此,退下来,就是一个普通人,说实在的,当老师,吃的只不过是一碗良心饭而已。所以,我希望你们年轻人,能脚踏实地,耐得住清贫和寂寞,用你们的聪明才智,为我们饮水乡教育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冯校长的那些开场白似的话,在以后的日子里,基本是逢会必讲,了不起略微变换一下语气和形式而已。

其实,她回乡教书没多久,就听那些老教师们闲来无事聊天时说过,在饮水乡,当个老师,要想评个职称,晋升一级加点工资,少说也得要个三五年,搞不好就要等个十年八年,甚至还有的等到退休了,才勉强混个中级职称,教书久了,人就会觉得很疲乏,这三尺讲台,就像一块鸡肋,别的是没指望了,就指望退休了能拿点退休工资,算是唯一的一点人生保障了。

如此说来,即使论职排辈,什么也还排不到花大妮这里来,现在的大妮,连教师正式编制都还没有,她还得熬着时间,等那半年才一发的微薄薪水,好在她还没有成家立业,也不全靠那点钱过生活。某种程度上,家里的生活,还是靠妈妈林德青在维持着,而她,带给妈妈林德青的,更多的是精神方面的支撑。也不知道熬过这一年后,她又将何去何从。更何况,初出茅庐的她,也只善于和学生打交道,别的人情世故,她似乎还一窍不通。

是啊,她当初走上这个岗位,也没想那么多,除了不负学生不负母亲,照顾好弟弟妹妹,她又还能指望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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