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清风徐来,紫藤花在阳光下俏皮的娇笑,淡紫色的花朵好似那个女子的面容一般,娇丽却不妩媚。萧雪儿凑着鼻子闻着花香,脸颊微红仿佛喝醉了一般,沉迷此中。她回头撩起额前秀发,道:“想不到,在这夕雾林中有这般规模的紫藤花,以前在紫柳林中我也尝试栽种,皆枯败而死,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在她不远处一张木桌旁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容颜妩媚,优雅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声音似乎有点疲惫,轻轻道:“你看一下那根茎下面。”萧雪儿弯腰翻开泥土上的落叶,抓了一把花土,放在鼻前闻了一闻。但一时辨明不出,歪着脑袋思索一番,‘咦’了一声道:“咦,竟是南疆千年灵犀土,俗世极为难见,你却这般暴殄天物,用来栽植只供观赏的紫藤花。”那白衣女子轻笑了一下,随即道:“想不到你倒见识不浅。”萧雪儿拍拍手抖落手上的泥土,走到木桌前坐下,自顾的倒了一杯茶,满不在乎地的道:“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而已,南疆乃是魔教发源之地,千年灵犀土更是在南疆横断山脉深处,也只有魔教之人方能这般浪费。”
那白衣女子娇艳的容颜上泛起一丝涟漪,深深的看了一眼萧雪儿,道:“魔教,在你眼中真的这般让人厌恶吗?”萧雪儿毫不犹豫,言辞绰绰的道:“魔教狠辣歹毒,无恶不作,不知毁坏多少幸福人家,天怒人怨!”白衣女子低着头,‘哦’了一声又道:“那你们正道呢?”她看着萧雪儿,仿佛目光直透人心,让萧雪儿不禁一愣,随即说道:“正道行事光明磊落,为世人披荆斩棘,鞠躬尽瘁,得世人所敬仰,绝不是魔教所能比拟的。”白衣女子挺直了腰身,面色肃然,再次问道:“正道杀人时你可曾见到过?”萧雪儿断然道:“不可能!”白衣女子盯着她,看得萧雪儿身生凉意,孑然道:“你又不曾经历,又怎知不可能?”萧雪儿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子,神情激动辩解道:“我等正道之人绝.....”说道一半,只听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两个女子停止对话,双眼直刷刷的看着打开屋门的那个年轻男子。
陆言悠悠醒转,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床上,休息之处依然是这间屋子。心中猜测自己拒绝那个妖女,使其无可奈何,被她法术所制昏迷,虽然险恶却也万幸性命无恙。心中嘀咕如若她再逼迫自己,拼上小命也万万不能助纣为虐,抹黑门派。腹中饥饿,头脑昏沉,他依稀听见外面有对话声,不禁起疑莫不是那妖女又要耍什么手段?带着疑惑他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阳光和煦,岁月静好。好似山中时光那个紫色身影陪在身边,香气隐约,纵情欢笑。紫藤花下,淡紫色衣裙随风轻摆,倩丽的身影如梦中的仙子,带着迷人的笑意和倾城的思念,轻轻而来。
“你醒来了啊?”百梦千回,那个信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如水的温柔,真切的馨香,在身边环绕。陆言看着她,一时间不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心中情绪,用力的对着那个女子点点头。那女子拉过他的手臂,娇小的身躯轻轻依偎过来,轻柔的道:“陆公子,你睡的好香甜喔。”陆言脸颊发烫起来,这样亲昵的样子虽然梦中遐想过,然而此刻当真发生,一时间心中荡漾,无法自已。心中惊诧,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从未对自己说过这般客气而温柔的话语,莫非一梦醒来,她转了性子不成,或是这原本便是真实的令人发指的美梦吗?他正待说话,却听见那温柔的话语,媚抚着自己,道:“你,能否先闭上眼睛?”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别再醒来吧。陆言如言而行,闭上了眼睛。
‘咚’的一声,那年轻男子随音而倒,萧雪儿扔掉手中的棍子,道:“嘿嘿,招惹本小姐,便让你********。”话毕,才觉话有不妥,转过身对着那个早已笑的花枝乱颤的女子,吐吐香舌道:“如此这般才能稍缓心中恶气,我被绑在屋中时,任我如何喊叫他都不肯回应,真实气煞本姑娘了。哼...”那白衣女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应该明白,明白....他实乃无法应答的。咯咯...”萧雪儿轻摇螓首,嘟嘟嘴道:“我自然心中明白,但是瞧他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和他被术法所制一般无二,实在无法自持。”那白衣女子平复了下情绪,面上似笑非笑看着坐在桌边的萧雪儿,道:“其实,在你心中对他还是很关切的,若非如此那晚你也不会以身犯险。”萧雪儿手托脸腮,悠悠的道:“有吗?”那白衣女子笑而不语,拿起茶壶又自斟了一杯茶水。
微风淡淡,萧雪儿一时不能分辨风中的香气是茶香还是花香。远处鸟鸣清脆,林中幽静,仿佛心情也悠远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男子,随即移开视线,问道:“你是如何认识我父亲的?”那白衣女子转动着茶杯,声音飘忽,响彻在花架之下:“我出身于南方一个世家,自小修仙,家中富饶,仙法、丹药充实,是以修行进境极快。十几年来无忧无虑,幸福而满足。心中最大的愿望便是修仙卫道,行侠江湖,和自己最心爱的人游历天下。他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偏又痴心于我,百般呵护我。那年我二九年华,心中祈愿快快与他结成夫妻。”萧雪儿看着她如玉般的脸庞红云遍布,羞涩的攥着衣角,不禁很为惊奇那个艳媚的魔教妖女也有这番风情。
“自小我便人间绝色,灵动秀丽,自然倾慕者许多,然而我只倾心于他。心中期许的愿望成真,当真欢喜的无以复加。然而,正是成亲那日......那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厄变。一个修仙大派贪婪我家中传世之宝,暗中联络被拒婚的世家小派,伪装魔教联手偷袭家门。那夜天塌地变,自小的梦想一夜崩毁。爹、娘、姐姐、哥哥、叔叔伯伯,所有的至亲一夜惨死,只有我被他拼死相守,苟且偷生。我心中惊怒,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天地巨变,如坠深渊。”
萧雪儿心海仿佛被一颗巨石撞击,不能平静,一个秘密在眼前浮现。那白衣女子原本淡雅的神情也变得冷冽起来,声音似削冰切雪,幽寒伤痛:“我看他身形踉跄,实是到了强弩之末,心里悲苦,无以复加。便护他到身后,与恶人死斗,然而那夜袭击之人实在道行高强,自己难以取胜。只能籍着残阵以保我和他最后的余地,那方小小的,却留恋的角落。他口吐鲜血,身上剑伤满布,却依然笑着对我说,‘雨儿,这一世不能与你仗剑浪迹天涯,如果来生再次邂逅,洛水河畔,夕雾花雨,定然....定然再与你共誓白首。’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在怀中死去的感觉,如履幽冥地狱,我惨然恸哭,誓与贼人同归于尽,却在那最后时刻,你的父亲--萧远山上仙救了我,独自击退恶人,为我疗养伤势。恩人不知为何早已受伤,却也不畏生死相救,行事光明磊落。我本万念具灰,只因恩人说,这世间还有起死回生的灵草妙药,这才使我重燃希望。其本意让我拜入洛霞,不料他的背后竟是还有追袭之敌,无法护持于我,且让我藏身隐匿,待他摆脱敌人后寻来。茫然无措,血海深仇,亲人具丧,心中悲恐忧惧之下竟自落入魔教,自此栖身。二十年来,化名隐身带着他遍寻起死丹药,二来报仇雪恨,几年前来到洛霞城,直至今日。”
她低着头娇躯颤抖,茶杯中的水倾泻而出竟不自知,在桌上汇聚一团,好似平静的小小水泊。泪水滴在水泊上,渐渐丰满,自木桌边缘流淌而下。萧雪儿看着那水泊中的波纹,一圈一圈仿佛心被那涟漪所困,神情挣扎,凄伤怜惜。她的眼眶红红的,肩头耸动潸然泪下。
陆言捂着脑袋,呲牙咧嘴的醒了过来。“哎呀”一声惊动了两个兀自伤感的女子,萧雪儿梨花带雨,且哭且行,走到陆言旁边扶起他,趴在他的肩头悲泣。陆言不知萧雪儿为何哭泣,但一眼便认出那个白衣女子乃是魔教妖女---雨香昔,他忙把犹自伤心的萧雪儿护在身后,语气诚挚坚毅,道:“妖女,若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但....但请你别伤害她。”萧雪儿哽咽着,声音从身后传来:“呆子,你对我实在太好了。”陆言自知几何斤两,心中苦笑,但面容不露分毫,待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却一声闷哼栽倒在地。
萧雪儿丢下木棍抽泣着向桌子旁走去,边走边说道:“呆子,虽然你是好人,但是打扰旁人谈话,品德无耻猥琐,你再睡上片刻好了,不需对我感恩戴德啦。”
雨香昔抬起头来,泪水干涸却是擦拭已毕,但那惹人怜惜的伤心,籍着阳光竟是有别样的楚楚动人。她看着萧雪儿情不自禁的感伤,轻轻道:“对不住了。”萧雪儿一抹泪水,感伤道:“无妨的。这些年便一直以花伶的身份易居于洛霞城么?”雨香昔抬起头,看着浮云游弋的天空,道:“委身魔教之后,我千方百计寻丹问药,便是虚无缥缈的希望亦都尝试,却始终不得要领,想起恩人那时的话语,这才移居洛霞城,希冀有缘再见,得他指点。”萧雪儿仿佛有些心不在焉,起身踱步折转往来,猛地‘啊’了一声,对雨香昔道:“你....你便是南方凌家之人?那时惨祸可是轰动江湖,却不曾想你便是那个遗孤,可惜了。这些年南方有些小门世家无故满门失踪,想必是出自你手吧?千机堂有两大长老去横断山脉擒拿灵兽,也消失在南疆,难道.....?”雨香昔无视她惊讶的表情,重新沏了一杯茶,品味着,无声的点了点头。
萧雪儿思索一阵又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乃是正道所扮,行此恶事?”
那女子恨声道:“我原本是不知的,后来入了魔教几经询查,才得知此迷。”萧雪儿点点头,低头想着什么,似乎这些事情,她无法接受又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她安静的看着萧雪儿由惊讶变为沉思,又自沉思转为恍然大悟,待她坐在凳子上平静下来后,轻轻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与希冀道:“你可知道,这世间有起死回生的法子么?”
萧雪儿皱着秀眉,白嫩的小手托着下巴,道:“不是我不肯告知,而是那些机缘无不缥缈虚幻,便是穷其一生,机会亦很渺茫。”雨香昔妩媚的容颜上露出一丝狂热,红朴着脸颊,急切道:“你只管说来,无论多少艰难,我也要尝试。”萧雪儿深锁眉头,清俏的面容颇为无奈,叹道:“唉,我便知道你不会弃妥。天生万物,各有所长。起死回生之法,无不是夺天地造化,篡逆轮回而行。自从人类驱逐妖族后,‘还魂秘术’尽皆失传。然而人族聪慧,窥视虚渺天机,借万物之灵,辅以玄妙机缘,便可重塑魂魄,颠倒阴阳。虽然如此可令死者复生,但此法为上天所不容,是以掌籍关键者只有极少数人,便是知情者无不藏拙隐迹,不肯为外人道。我有幸观看《神州录》残篇,记得几个传说,也不知是否可行。”萧雪儿顿了顿,看着雨香昔,见她原本疲倦的身影,容光焕发,心中微叹,接着道:“五大圣地中,星门有此传闻,但恐怕早已失传,若非如此,上任左震掌门临危之际,亦不会纳私藏匿。佛门或许可能,那些顽固的秃头,若想让他们无私相救,只怕难于登天,何况又是.....又是毫不相干的人。据传,佛门有一百二十颗舍利,取其百数,集十位佛法高深之人,以‘莲音仙玦’之无上佛性,念轮回往生百日,方才可行。你别急,且不说那百数舍利是否还真的存留,便是当真如传闻所言有之,祭一百颗舍利为代价,佛门虽言众生皆有缘,亦不会舍得。”雨香昔面容稍霾又自问道:“其它可还有法子?”
“神话传说中有一种奇果,夺天地造化而生,佚名‘夺天造化果’,长在世间,但自远古至今从未有人见过。这种虚幻,无迹可寻的传说,谁知可真存在。还有一个便是找到那无影无踪的妖界,越界寻觅‘还魂秘术’,我知道的只有这许多了。”萧雪儿坐下来,面无表情喝了一杯水,看着桌面。
雨香昔嫣然而笑,对着那个紫衣女子,道:“谢谢你了啊。”萧雪儿抬头见那凝脂般的面容,更显苍白,虽然笑着,却那般的让人心碎。她在心中深深地叹息一声,道:“我能去看看,那个让你痴心相守的奇男子吗?”
陆言醒了过来,梦中的真实有些让他难以置信,终于深深明白,两次打晕自己的却是那个紫色身影。那样的无可奈何让他郁闷不已,恐怕这世间最大的悲哀,便是不明所以。他站起身来,查遍全身无丝毫伤痕,只有后脑处隐隐作痛,难以忍受。但他向来苦寂修行,并非娇生惯养,慢慢忍耐下来。阳光斜照,怕是又已晚昏。他看了看木桌上得两个茶杯,思索片刻,见他旁边的一个屋子的门虚掩着,终觉苦想无益,向着那个屋子走去。
打开门,入眼的是一个女子的闺房,家具物什整齐精巧,粉罗香帐,相得旖旎,房间内却空无一人。环顾四周,见书架后露出一个洞口,心中奇疑这房间竟是别有洞天。沿着不算昏暗的人工狭道,慢慢走着。狭道内树木根须随意而垂落,有些碗粗的根茎也在泥土中穿梭,这方洞穴,却是开在大树之下。狭道很短,斜斜而入地底,陆言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狭道后端竟是寒冷异常,陆言学道尚浅,寒意不禁让他打着冷颤。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大厅出现眼前。厅中竟是和上面房间布置的一般无二,但皆饰大红颜色,好像新婚的洞房一般,红艳溢彩。厅中的一个平台上站着两个女子,赫然是萧雪儿和雨香昔。而两个女子毫无所觉的看着平台上一个长方形巨大冰棺,冰棺寒气森森,冷气似烟飘摇而上。宛若晨雾,迷漫在这方地下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