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胜乘坐轻便的单体飞行器回到中央特区时，恍惚间感觉仿佛一切都变了。城市中唯一繁华的地段现在变成一片废墟，巨人抬起脚掌仍然在钢筋水泥上穿行。生活在中央特区的一些人类追在他脚后奔溃哭骂，巨人只是充耳不闻。随着最后一拳落下，曾经配计市民生活物资的中央工厂算是彻底毁了。
“你把工厂拆了，我们吃什么！”愤怒的青年扔石头砸他：“你这个铁板造的混蛋！我们本来好好生活在这个地方，伺候我们尊贵的主人，衣食无忧，比外面的穷酸鬼过得要好一百倍。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你把我们的一切都毁了！”
洪龙龙小心翼翼地把这个人拨拉开，然后兴高采烈地踩碎一台工厂里滚出的破碎零件。更多的谩骂声从周边传来。
“你为什么不干脆锈坏掉？”十来岁少年跳脚大骂：“你为什么不烂掉？城里的人已经死了七七八八，为什么还不让我们剩下的人过俩天好日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洪龙龙检查了剩余电量，把人群清扫开盘坐在地上打哈欠。一直跟在人群后面的兰天忍不住冲出人群。
“你们够了！你们真是帮无耻的……凭什么我们在外面遭受灾难，你们就要在这里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你们以为自己过得是怎样的日子！看看那只桶里面，你们自己的处境尚且比猪狗还不如啊！”
这番质问引发了人们的怒火，人群从四面八方拥来，要把拳头砸在他身上。洪龙龙不得不叉开双腿，把人潮阻隔开。
“我们过怎样的生活？我们过怎样的生活！”人们怒骂：“为了今天，我们也是很辛苦地从人堆里挤过来的啊！乳臭未干的小鬼有什么资格指点我们的生活——我们曾经活的比你好！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呸！你们只是敌法老的粮食！我很吃惊他们有居然胃口吃下你们这些恶心的东西！”
克劳兹愤恨地拔出双枪就要向地下跳。洪龙龙捡起一块水泥墙砸在地上。人群被弹跳起来，波浪一样摔倒。
“让我给这些愚民一点颜色瞧瞧！”克劳兹破口大骂：“也不看看是谁解放了他们，居然摆这样的脸色！”
“嘿嘿。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洪龙龙的声音听起来倒有几分幸灾乐祸：“干一件自以为对的事压根不值得得意。”
“是非总是有公理的吧？”
“没有，绝对没有。只要有人就绝对没有。我猜你们格斗警卫厅也要碰到这样的事，作为一个集体，你们只会比我更麻烦。”
“你真是让我恼火，如果这样的话，那你做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克劳兹来回扫视乱七八糟的中央特区，心中不由不对洪龙龙的破坏力倍加惊叹。
“拆了重建。”洪龙龙说：“这些房子毕竟不讨人喜欢。喂，我说你们。”他对人群喊话：“你们想吃好的，穿好的的人。你们可识得五谷杂粮，纺得绫罗绸缎？”
“胡说些什么乱七八遭的……”有人说，然而声音却低沉了些。
“你们要出入豪华的人，谁能造大车，懂得建筑？”
“我们有资源，有财富！在中央特区，我们只要出钱，什么都能弄到。是你让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像一帮死皮赖脸的小孩。瞧瞧看，你们一不懂栽培种植，二不通工艺建设。居无定所的时候为了一栋房屋不知道自己该付出什么，漂泊无依的时候求一餐果腹，却不知一粒米要耗费农家一季辛苦。什么是你们生活的度量衡？什么又是你们自命高贵人的价值？哈，你们若没有价值，人生岂不是不断增长的苦难？我竟忍不住同情你们，你们孤独痛苦的人。”他把兰天放在手里，无聊地起身跨国人群：“去城区找寻食物果腹，燃烧柴火照明，用纸箱和木板搭建棚屋。再试试用双手建设吧！人生若只属于享受，将失去多少乐趣。”
他离开了。人们面面相觑。
“我已经饿了。”有人说。
“或许弄一堆火更好，这很简单……”
他们向四面分散开。
……
洪龙龙经过黑铁门，那扇大门居然仍屹立不倒，颇有几分铮铮铁骨的气概。
“请等等！”兰天抑制住脑海中的疲劳，急切地说。
洪龙龙把手掌拖到地上。兰天趴下去，抓住血淋淋的女孩。洪龙龙把女孩了无生机的躯体捻起来，放到手心里捧着，继续向塔罗街进发。一名尸者面无表情向他冲来，被踏翻然后踩成肉泥。
“你为什么会救我？”兰天摇晃女孩的肩膀，头脑中充满迷惑。克劳兹跳在他旁边。
“我现在有个很疯狂的猜想。洪龙龙，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敌法时代开始后城市中大多数动物都消失了。包括今古时代非常流行的宠物。”
敌法时代的人们习惯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到二十二世纪之间这段时期称为今古时代，这段时期是时常被老人缅怀的黄金岁月。没有战争，没有破坏，物资充盈，人们隔着网络放嘴炮，咒骂政治和科学界的不作为。唯一美中不足的似乎只有不断增长的人口压力和几乎停滞的自然科学这一现状。国家投入大量资本用于改善社会福利，缓解社会矛盾，冲突却越加剧烈，阶级对立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人们似乎愿意这样的状况延续下去而不需要改变，直到改变从地下发生。
他们来了。敌法老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控了地上的城市。他们拥有人类文明永生都无法企及的未来科技，他们掌握神话故事中才存在的伟大力量。同样的，他们的残暴也不负恶魔之名讳。
人类，被彻底地打败了。人类直到败亡之日也不曾反应过来，到底自己是被什么打败的。这些自命为敌的生物来自何方，执掌怎样的目的，履行何人的旨意。他们是怎样的存在，又怎样将文明屠戮成血海。
“他们是所有非人类的物种。”克劳兹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们由各种生物进化而来！”
一只蝙蝠朴棱着翅膀从他脚边飞过，腥红的眼睛里仿佛划过一丝嘲弄。洪龙龙从一座高楼旁经过。曾经他坐在这座楼顶全心全意地修炼甜人合一。他将狰狞的鬼脸靠近，仿佛看到男孩盘膝在水泥地上那孤单的身影。
“哦。”
“哦是什么意思？”克劳兹火冒三丈。
“就是那样的事。知道世界反正是那个样子，有时候去探索反而比知道结果更有意思。”
“听你的说法，你知道不少事情。”
“我知道所有事情。命运的一切，时空的所有。如果是这样的话，会很无趣。”
洪龙龙把手掌捧在双眼前，晶状体右目中投出一道淡蓝色光束照射在女孩身上。女孩翻了一个身，呼吸渐渐平稳。
兰天松开手。女孩抓着肠子站在大桶边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中，引发一阵阵的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