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错位带来的模糊感。洪龙龙的意识再次回到那个地方。
他首先看到的是地上的尸骸。破裂的头骨，干枯还带着褐色肉丝的肩胛骨，头骨的脸埋在土里，黑色蝙蝠在骸骨边灰烬一般纷飞。
有猛虎的声音，咆哮在山林间。有树木。
有花草。荒凉和美丽如同画卷，真实的如同不清晰。
他的视角向地面拉进。蝙蝠群欢快着散开，如迎接归来的君王。刺目的红眼猩红色闪亮，在它们猪一样的面孔下显出人性化的微笑。
“真的很丑啊。”洪龙龙喃喃自语。
意识中断，回归到那个衰朽的身体里。
颅间盛放出幽白色冥火，残朽的骷髅嘎巴巴从地上爬起，指骨晃一下脑袋。它的头盖骨后半部分被整个踏碎了。洪龙龙还依稀记得，是司空屠干的好事。
“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啊。”他认真地抬起头，正对天空中快速游动的红日。红日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他头顶逗留了数秒后，缓慢向南方坠落。
“这个世界越来越崩溃了。”骷髅或是说洪龙龙轻微地摇摇头，抬脚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残连在骨头上的经络和肉丝在拔出的过程中一点点脱落，最终只余晶莹的骨质。血日沉落后，一轮几乎覆盖半片天空的银月升起，在地上投下姣白的月色。洪龙龙抬起手指，对着月光仔细地端详。
“看上去还不坏。”骷髅裂开大嘴。
他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灵魂在剧烈燃烧，身躯仿若挣脱了整片世界的束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在他一拳将漠天使击飞到宇宙中时，他的灵魂也随之碎开，其中一部分滑入漠天使的思维中，而另一部分则震荡着脱离了身体，携带着全部的精神和记忆，沉入一片不可名状的空间深处。
他陡然意识到他来到了哪里。他回到了那个梦见过的世界，清晰地记忆和对环境的把握，终于让他在无数的轮回中做出正确的判断。
“庄周梦蝶么。”他低语。
在另一个世界中看见的人和接触到的规则，在这一个世界中同样看到。分不清的现世和梦境在敲打他。
“我到底要看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脚步向远方延伸，城市的景象印入眼中。
海屠。
“山还在呐。”他说。山是土黄色的大山，镇压在裂开的城市上。那开裂的地面已构成深渊，城市在撕裂的伤口上，地底暗河喷涌。洪龙龙还记得那日撒旦撕开大地的场景。他驾驭着钢铁身躯坠入大地深处，眼底闪耀细碎的电磁火花。
他在郊区坐着看了一会，起身再往城里面走。
“我的朋友们。”骷髅在夜光下低语：“在哪里……”
憨厚的路飞，莽撞坚忍的黑屠士杨过，老辣的枪斗士克劳兹，柔弱却坚强成长的角儿——我的朋友们，你们还好吗？
骷髅回想起这些人，回想到回忆塞满了整个头脑，想念让心口发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里，以及他是多么想回到这里。因为满心欢喜着希望对这些人说出那句话。
我的朋友们，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骷髅对着月光轻语。
森白的指骨攥成拳头，火焰从拳中迸发。
心之掌控，先天之觉！
命之掌控，永恒之境！
力之掌控，斗战之魂！
念之掌控，无畏之心！
二项混合天权绝对掌控，依次觉醒！
“盖亚。”洪龙龙头颅中冥火暴涨，与城中那座巍峨的高山形成交替和呼应。
“瓦力，我的故友。我曾经寄托魂魄的身躯。”洪龙龙的目光似穿透了山层，直达那具钢铁构成的巨人：“你知道我回来这里罢——以你亚生物机械的直觉！”
山岩崩裂着，山体出现巨大的鸿沟，从中放射出俩道猩红刺目的光芒。撒旦从沉睡中苏醒，似要挣脱周身的束缚重回地面。然而洪龙龙浮上天空，用严厉的目光直视它的双眼。
“回去。”他说。
撒旦闭上眼睛，身躯沉落到山岩底部再度陷入无尽的长眠。双面的亚生物机械从裂缝中探出手臂，支撑身体努力向山外爬出。它望着洪龙龙，洪龙龙也望着它。山岩在它有力的手臂下缓慢合拢，将撒旦掩埋在其中。它的身躯上遍布青色岩石。
“洪……龙龙……”它艰难地说。
“是我。”骷髅平静地回答。
他踏在瓦力的头顶。瓦力抬头，双眼之间浮现出纯白色光亮。
“我们走。”洪龙龙抬起脚，一脚踩进瓦力头顶刚出现的倒三角光门里。
红发的身影在地上跌跌撞撞，拐进一座破旧商场中时，尸者正面无表情从街角走过。角儿喘着粗气，摊开双手。
手心里一夜小小的黑金色纸张，其中有虚无的影子在游动，时而呈现为清丽的女性脸庞。
“风姐姐……”角儿咬牙。
墙面突然震碎。木讷的中年人随意拨拉墙体内钢筋铁条，胸口张裂出猩红巨口。角儿摔倒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尸者向她逼近。
“走开！”龙武的力量被限制，她向尸者呐喊。
黑暗的影子覆盖住一切。钢铁脚掌将尸者踏成一地烂泥。
骷髅从瓦力头顶跃下，来到角儿面前。角儿呆呆地看着他。
“这个世界的时间。”洪龙龙轻语：“从我回到这里才开始啊。”
他依稀记得在这个世界中司空屠的完整记忆，回溯场景到那一刻，时间放慢。那时角儿苏醒，他的意识陷入虚无和黑暗，然后思维又回到另一个时空。
这个世界的洪龙龙与那个世界的洪龙龙，究竟哪一个是真实的？或者说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哪一个是真实的？一个又一个猜想不断在头脑中产生，又快速被否定。
这个世界的角儿与那个世界的角儿呢？他突然产生这样的猜想。
“角儿。”他说。角儿仍失神看着他，目光没有焦距。
“角儿？”他意识到不对劲。不只是角儿，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黑白。空气不流动，没有风，没有水气，没有尘埃。他往天上看，没有光。
唯一保持生命力和行动能力的是他和身后的瓦力。瓦力蹲下来，巨大的脸孔放在他身后。
他想想，将回忆从那个世界的场景中挣脱出去。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角儿眨了眨眼。
“角儿。”洪龙龙轻声说：“我是洪龙龙。”
角儿张大嘴。
“阿……阿爸？”
他的心弦拨动，森白的骨骼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