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已经不眠不休在网吧打了三天的竞技游戏，头上像顶着乱七八糟的鸡窝，衣领上沾染汤汤水水，衬褂上的油渍像要腻出来。洪龙龙搭在男人的椅背上，看他打出了17连败的战绩。
“手气不好啊，兄弟。”洪龙龙长叹。
“是啊，是啊。”男人咕哝着，语气中有十成十的敷衍：“总是排到坑货。”
男人回头眨巴着眼睛看他，模糊的眼镜片后面眼眶上糊漫了眼屎。在一开始男人明显是没认出他，不过三秒钟过后，他马上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
“是你？”
洪龙龙让他在卫生间里收拾一下后，俩个人到肯德基里吃汉堡。男人埋头大吃一顿后抬起头，脸上脏兮兮的甚至看不清脸色。
“事先说明我没带钱。”洪武说。
“你这是事后了。”洪龙龙靠在椅子上上下打量他：“上次在星湾市看到，怎么到龙华来了？”
“也就是想打工……年轻人来龙华发展有什么奇怪的。”
“没有，只是觉得很有缘分。”洪龙龙微笑：“看样子你住的也不远。”
“九井园嘛。都说这一片是没拆迁改造的城中村，多多少少找得到便宜的廉租房，隔断间什么的。我也就住得起那样的房子了。”
“工作有着落么？”
洪武看上去有些窘迫：“还在找，还在找。你知道九二会战后发生了产业断层的情况，新生代就业形势比过去严峻了。”
“一直都是这样。”洪龙龙说：“反正，现在要赚钱就不能挑轻巧的工作了。”
洪武把最后一块鸡块丢进嘴里，站起来抹抹嘴：“留个微信，饭钱以后还你。我明天有一场面试，搞得好这月末就有收入了。对了，你也住附近？”
“我就想知道你那天去星湾市找谁了？”洪龙龙调出通讯簿，一边好奇地问。洪武脸色不大好看。
“这你就别问了……一点私事。”
他走了。洪龙龙摇摇头，把电话收进口袋。
他的目光落在桌边。浅口垃圾桶里探出一个丑陋的脑袋，兴奋地盯着桌上的食品壳。
洪龙龙一把把垃圾全扫进去。那个脑袋消失了，食品袋也消失了。
“真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他起身，离开了肯德基。
打雷了。
雷霆在远天呼啸，静滞雷电如夜空的裂痕。世界被暴雨撕开，汇成一方水雾。
“搞什么，大冬天下这么大雨。”洪龙龙在工厂顶端开辟的瞭望塔上喃喃自语。
“我劝你小心点。”牛在桌上给面包抹土豆泥：“一般妖魔鬼怪都喜欢在这个天出来兴风作浪。”
“你不就是妖魔鬼怪么……”
牛，龙，蛇，景安国，四个人都穿着印花睡衣。工厂的会议室被布置的很居家，全无办公的氛围，大多数房间装修得让人看着就想睡觉。这个作坊与其说是工厂倒不如说是洪龙龙的私人作坊，除了封闭的作业车间和加固的合金储藏室，其他地方简直是私人别墅。这里什么都不缺，只缺……景兰巧。
“你是说你还没把她弄回来？”牛不屑：“你这根废柴。”
“坦白说，以你这样的恋爱智商，我们很怀疑你会不会孤独终生。”龙耸耸肩。
“技术宅是注定要灭绝的种族啊。”景安国喟然长叹。
“你个老梆子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还敢在我面前说风凉话？”洪龙龙面无表情从瞭望塔上下来，接过蛇递来的面包。
“要说女婿侍奉老丈人，不也是天经地义。”景安国振振有词：“我现在手断了一只，明面上背叛了组织，还要被大华军方追砍，你不管我，于心何忍？”
洪龙龙一脚踹过去，被景安国伸手抵住。“别闹。”他嘻嘻哈哈地说。
“保卫者联盟不是黑社会，尤其在龙华这块敏感的地方，摆脱能不能别搞得像大哥抢地盘一样？”莫雨桐踹门进来吼叫：“最近是谁在跟五影接触？”
“所以这个地方跟北国的规矩不一样么？”蛇挠头，又转向洪龙龙：“只能说军方对超能力组织有可怕的掌控力度。”他那强横无匹的杀意被莫雨桐至上的威严压抑着，迫使他避开那人锋利的目光。
“你想得简单了。”洪龙龙说。一面转向莫雨桐：“坐下谈。”
压抑在每个人心头的威严终于消退。龙与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震撼。
即使在面对一国君主时也不曾感受过那样的威严，从莫雨桐身上散发出的威势逼迫每个人的心灵，让人不由自主地希望臣服或后退。这是很奇怪的事。
意志，精神和威严是非常空泛的概念。虽然它在超能力测评中独具一项，却不是为超能力者独有的。也就是说，即使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意志属性也有可能达到高危。当然，根据伟大的精神思维导师佛洛依德的论述，人的精神始终处在翻腾和变化之中，没有人能时刻处在所谓“高危”的恒定值上。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天赋。蛇拥有可怕的精神系能力杀意冲击，意志思维属性强达六级中危。然而将他的精神比之莫雨桐就好比小溪之于大海，跟可怕的是，属于这个男人的威势没有丝毫变化，始终处在巅峰状态。
就好像他掌管着某种精神本质上的高贵，划割出审判者和罪犯之间的差别。
“这个男人，很可怕。”景安国压低声音对洪龙龙说。
“可不是么。”洪龙龙注视着莫雨桐在桌边坐下，嘴唇一丝不动：“上学的时候尽抢我风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自己知道你跟城市保卫者闹得多僵。”莫雨桐开口：“离开龙华市倒是最好的选择。想不到你会留下来。”
“老子在这边有房子有事业有老婆，凭什么给你们赶来赶去？”洪龙龙恼火地说。
“蠢货。”莫雨桐轻蔑地说。
“我忍你很久了喂！”
“这个世界不是谁拳头大就是赢家，你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根基。是不是觉得单挑三名保卫者就很无敌了？你不偏向任何一方，任何一方都不会帮助你。他只要施加一点小动作……”莫雨桐做出一个翻手的动作：“就能把你压在手心，永世不能翻身。”
“让他压！”洪龙龙暴脾气马上上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莫雨桐都很不痛快：“我顶穿他手心！”
莫雨桐露出一个意义难明的笑容。
“你还太年轻。”他说。
……
飞腾的水雾中，缓缓张开一道虚无的影子。戴墨镜的男人捏着嘴角的小胡子，露出一丝笑意。
“杀死他，按照我们的约定。”耳机中的留言读完，他掐断信号。
“一个个的，都拿庄园的命令不当回事么。”低语中，男人的身影逐渐淡失。
杀者·鼠。降临龙华。
无人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