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到了煌轩阁,倒是干净利落地寻了些好的织匠。这些织匠在洛阳,可都算得上响当当的了,而程奕负手在这一行人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停在一位女子面前。这位织娘不过也就二十出头,却在洛阳相当有名气了。“敢问师傅怎样称呼?”在当地,对织锦人的称呼都是师傅,不会区分性别年龄。“敝人九歌。”织娘俏生生地答道,声音像清泉一般澄澈。
“九歌师傅,跟我来吧。”程奕没再细细打量,转身往门口走去,煌轩阁的人们都欠身行礼。九歌这才抬起头来,望见眼前少年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程奕,我终于到你身边了。
到了门口,程奕让九歌上马车,而自己上了马,在马车旁边慢慢走着。此刻坐在马车内的九歌攥着裙裾,望了望马车外那个马上少年,酸楚涌上心头。
【九歌篇】
十二岁那年,九歌还不会织锦。虽是青涩的眉眼,但眉眼间的寒气早已浓重。
洛阳城很大,车马很多,九歌常常独自走在路上,望着车水马龙,不动声色。她厌恶这个世界,也厌恶回到家面对那个赌徒爹,厌恶其他姑娘娇声娇气地跟爹娘撒娇,厌恶从未见过的娘坟头长满的杂草·····
拨弄着头发,九歌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好饿。街上有小贩的吆喝声,一文一个的香喷喷的包子,九歌舔了舔干涩的唇,往万安桥走去。柳树在风的轻抚下摇曳生姿,映在水中像情人耳鬓厮磨。九歌望见水中冷漠的姑娘,抬起头往果园跑去。
哇哦,等着好久,终于等到结出了杏子!这才刚刚六月,青杏刚结,怕是涩得很呢。九歌深吸了一大口气,青杏的清香让她馋得不行,寻了棵好上的树,九歌绾起袖子便爬了上去。这儿摘一个,那里拽一个,很快,九歌便抱了一怀杏子。
胡乱扔了个到嘴里,一咬,极酸的汁液涌了满嘴,牙齿和舌头颤抖到不行。九歌在树上被酸得头晕脑胀,突然瞥见树下站了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男孩满脸戏谑,却好看得紧。“杏子刚结,还不能吃呐。”男孩仰起脸,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在六月的风里熠熠生辉。
“要你管?”九歌又羞又急,捏了个杏子朝男孩扔去。男孩笑盈盈地接住杏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九歌,顺势将杏子扔进嘴里。突然,男孩的表情凝固住了,然后迅速吐了出来。九歌看到这一幕,笑得花枝乱颤,怀中杏子也落了不少。
”这杏子太青了,等它熟了你再来吧,我请你吃。“男孩倒是恢复得很快,蹲在树下仰起脸望着九歌.“好。”九歌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我是程奕,你可以来找我玩噢,就在煌轩阁。”九歌从树上跳下来,也不管腿有多疼,抱着杏子便跑远了。“记着啊!”身后传来男孩脆生生的声音。九歌把头埋得很低,嗅到怀中青杏甜蜜而青涩味道。
当然,九歌再也没去过那片果园,心中却悄悄藏了个名字,程奕,程奕。
后来九歌靠着娘留下来的短笛在街上卖艺,说什么卖艺葬父,被爹发现还挨了几次好打,但是没关系,她攒到钱了,她买了一台旧的织机,又买了些劣质的丝,偷着去听织锦的课·······
那一年九歌及笄,已经可以织得一手好锦缎,渐渐也有了名气.
那一年九歌双九年华,进了煌轩阁做事,终于能偶尔见到那个越发英气的少年,见到他越发优秀起来,见到他将程家生意越做越大······及笄那年九歌的赌徒爹便因欠了太多赌债被追债人打死了。这些年来,孑然一身倒是清净。
面色清冷的九歌常常望着这面目疮痍的世界,幸而曾遇陌上少年郎,才得闲把青梅嗅。
杏树已经相逢了几个春秋的果,风里云间,又藏了多少青涩的女儿家心事?
恍然,九歌望见马背上的少年,又放下了帘子,听见车夫低低地道:”到了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