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幽萤一盏灯火亮成了一个小点,没有一丝光芒从灯火上散发出去,无尽的黑暗犹如凶猛的野兽,狠狠地包围着这里。空间仿佛静止了,只有陆予的低泣声不断地回响。
幽暗的灯火晃动,在每一个时间流过最薄弱的空间节点那里停住,等待着眼前少年走过去,可少年无动于衷,偶尔响起几声抽泣。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竟沉沉的睡去。
……
“哥哥,陪我出去玩!”叶淑君偷偷地从窗户边抬起头,眼光不停地左右打量,害怕被别人发现。
“君儿,昨天陪你一起出去玩,被父亲发现了后可把我骂惨了,叫我今天只能在屋里待着,你看门都锁住了,我就不出去了,你去玩吧!”陆予笑了笑,摸了摸叶淑君的头。
“可是一个人去玩多没劲啊,爹也真是的……”叶淑君嘟囔着小嘴不停地咕哝着,小脸蛋更是由于激动像一个红透了的苹果。
陆予忍不住的伸手就想去摸。
陆予醒了,自己像是在一间屋内,映入眼帘的是木桩上钉着的尸体,血水流动的小溪,还有无边无际正在下着的血雨,将无敌正站在他的旁边,目光幽幽的看着天空,却突然用双手接了一捧血雨,喝了下去。口鼻间沾满鲜血的他平静的转头看向陆予,道:“是血,不是雨。”
陆予想要拍拍他的肩膀。
又醒了,陆予浑身大汗,也不知为何刚刚自己做了如此多的梦,惊魂未定的他在屋里点上了一盏灯,看着摇曳的烛火,无数的喊杀声,尖叫声,嘶吼声在心头响起,恍惚中,几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他的身旁,像是经历了无数次的大战,一张张面孔都让陆予觉得无比的熟悉又陌生,只见一个人轻声道:“你不回来了吗?”
又是一阵恍惚,小豆丁站在葬兵塚的结界中,身后黑雾不断往前涌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大眼睛无助的望着陆予,哭声道:“大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
陆予醒来的时候,惊起了一身的汗,梦里场景仿佛历历在目,仔细回想却十分模糊,只记住了那几句话。黑暗中,他看不见自己,唯有一盏幽幽的小灯左摇右晃,陆予想起了小男孩最后看着他无助的眼睛,赶忙摸了摸自己身后的行囊,里面有那个神秘的盒子以及小男孩睡觉的石头。
“还好,都在。”陆予自言自语道。这些年里,他好像拥有过很多东西,也好像从来没有拥有。但至少现在的他,还有小男孩和一个木盒。他并不怨恨叶禀真,因为就像叶禀真自己说的一样,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戒备,他没把他当成儿子,而他也没有把他当成父亲。陆予真的很难过,他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叶淑君,也不知道当年究竟是谁把他放在叶家,还不知道这次叶禀真所说的劫难究竟是什么。未知的总会是恐惧的。原以为此次就能听到关于自己身世的真相,谁能料到现在变得更为错综复杂,联想起这些天的过往,陆予隐约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一双大手,在操控着自己,拨弄着自己的命运。
但其实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了,从择路之后开始,历经磨难才走到今天的陆予,比谁都懂得生命的可贵,这是将无敌曾经传递给他的信仰,他坚信不疑。而且,只有活着,才能见到叶淑君,见到将无敌,见到小男孩,甚至见到当年的那个人,见到自己的父母,也只有活着,才能拨开重重迷雾,找到所有事情的真相!
“喂,大哥哥,我们这是在哪里?”一道熟悉的孩童声音突兀地在黑暗中响起。
陆予欣喜若狂,开心道:“小豆丁,你怎么醒了?”
“我睡得太无聊了,所以就想出来和大哥哥你聊聊天,顺便看看你。不过我们这是在哪啊,这里时间的流速好奇怪啊!”小豆丁轻笑着,欢快调皮的道。
“你说你一睡就好多年,可这才多长时间,恢复过来了吗?”陆予沉浸在小男孩醒来的欣喜中,并没有听到他后面所说的话,严声道。
小男孩委屈道:“我想大哥哥了,难道五年过去了,大哥哥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陆予头脑瞬间炸了,激动道:“小豆丁,你说什么?五年过去了?可你才睡半天而已啊!”
“大哥哥,我真的已经睡了五年多了,虽然我迷糊,可我每次睡觉睡多长时间还是能知道的。”小男孩弱弱的声音传来,说着,小手牵上了陆予的衣角。“怎么了,这五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没有。”陆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进入时空裂缝前叶禀真所说的话,难道就是刚刚自己睡着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
“大哥哥,我们这是在哪里?”小豆丁道。
陆予顺着衣角抓住了小男孩的手,一边朝着灯火的方向走着一边道:“先不说了,我们抓紧时间出去!”
陆予走到灯火前,摸索着握住了古灯,古灯光芒大作,激烈的燃烧着,在黑暗中划出一个绚烂的光圈。
陆予拉着小男孩一步跨了进去,顿时,身上重心不稳,向下开始跌落,他随意的看了一眼,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来才光圈中出来后,他们居然是在天空中,底下是茫茫无际的海域。察觉到陆予手心的汗水,小男孩微微一笑,道:“大哥哥,不用怕,有我呢!”
一圈圈能量如同涟漪一样从小男孩身上散发出来,直至整个的将两个人包围,急速地在天空中飞行。
“我们去哪里?”陆予问道。
小男孩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道:“我看那边有一个小岛,我们就先上去待着吧?”
陆予点点头。
封妖岛,是北海茫茫海域千千万万个岛屿中一座普通的小岛,然而对于人族乃至于妖族来说,它都并不普通,在几万年前,九州大陆正值昌盛,始皇帝一统九州,诸子百家,无数古圣贤人辈出,交相辉映,上至天道纲常,下至地上万物,无数的修行功法如雨后春笋般,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有人采日月光辉练就双眼,火眼金睛,双眸开合间,星辰寂灭,有人观大鹏展翅练就双腿,步子迈动间,咫尺天涯。现今九州被视若珍宝的修行功法,绝大多数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而且相传,在九州更迭战乱不停地年日里,大部分功法早已失传……谁也不知道那段岁月有多璀璨,连书籍都无法记载下来,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璀璨国度,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风雨,亿万妖族在妖帝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走出北冥,进入北海,而这封妖岛,就是妖族与人族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之后的剧情有多惨烈没有人知道,这一站足足打了一百多年,人族妖族在这一战中都元气大伤,始皇帝战死,圣人几乎死绝,而妖帝,也被封死在这座岛屿上。最后,妖族分裂,一部分妖族回归北冥,一部分妖族从北海进入了九州。之后的几万年里,皇权崩塌,动荡不堪,人族放弃北海,修行界也是一落千丈,圣人更是成了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妖族虽有进犯,却也不可和之前同日而语。
陆予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旁边人的讲述。这一段往事他在书中也曾看到过,不过与旁边人讲述不同的是,他认为这场战争,人族与妖族都输了,一百多年,死的何止有千千万万?一个鱼跃境界的修者,充其量也就只能活一百多年,而在这一场战争中,就算侥幸一直活着,也就过完了一辈子。
小男孩拉了拉陆予的手,开口道:“大哥哥……”
陆予连忙用手指搭在嘴唇上:“嘘!”又开始竖着耳朵听旁边人的讲述。
“你们知道吗?这一次封妖岛为何如此的热闹?”
“这哪能不知道,不就是封印松动,妖帝可能未死,所以天眷阁派出十位天眷圣者前来查看吗?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看看他们的风采的!”
“嘿嘿,你这算哪门子知道,你认为就凭这事,这次岛上就会有如此多的人?”
“那是什么?”
那人轻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装模作样的趴在另一人的耳边,眼神有点得意,声音却没有丝毫减小,好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可不多,我也是从一个世家朋友那里听到的。”
那人顿了顿,道:“此次,妖帝的封印松动不假,但是天眷圣者前来可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妖!帝!传!承!”
“什么?”
“小声点!相传妖帝当年封死在这里,妖族大悲,将妖帝生前所爱之物都放在了封印妖帝的棺椁旁,所以,此次这么多人来岛上,都是希望能够获得妖帝的传承,就算得不到传承,妖帝的宝物随便收获一件,也是桩天大的造化了,你以为都像你这样只为了看叶淑君和李曦然?”
陆予心脏一跳,这个名字,是他对于从前,最无法割舍的痛。小男孩仿佛也察觉到了陆予的不对劲,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
陆予浑浑噩噩的听完了旁边人所有对话,对于目前的形势有了一些了解。在他在时空裂缝中的短短时间里,外面已过去了六年多,现在的他正在封妖岛上,因为妖帝的传承即将开启,不止是初出茅庐的青年俊彦,更有修行界的泰山北斗齐齐扎根于此,除了人族,更多妖族的精锐也在这里,虎视眈眈的盯着妖帝的传承。妖帝,可能是史上最强的第一人,他生前的境界让人无法揣测,他的传承足以让所有修行者疯狂。
不过这些,陆予并不关心,在他脑海中,想的最多还是那个名字。在进入时空裂缝前,叶淑君九岁,他十岁,而只是这么一转眼,他听闻叶淑君十六岁了,而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陆予很难过,这六年说是物是人非也并不过分,六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他现在,如果见到叶淑君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
“呵。”陆予一声嗤笑,想起叶禀真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的想要嘲笑自己,她是高高在上的天眷圣者,年纪轻轻修为已达至转,自己呢?还是十岁的样子,闻所未闻的天生废骨。
既然保护不了她,也无法照顾她,在她身边也只会拖累,那就忘了吧!从现在重新开始,用心的对待身边的人。
陆予心疼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小男孩眨着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陆予。
这一辈子,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