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新坟孤零零地竖在聚仙村的山坡上。坟前的花圈，纸花虽新，但却被风刮得零落不堪。铁蛋拄着拐杖站在坟前，泪水满面。自从他把雪花空棺安葬，他就经常来这里陪她。这天，他又站在坟前说：“雪花，我出车祸都没死，你怎么能死呢？你没有死，你肯定没有死对吗？虽然我把你空棺埋葬，可我不相信你会离我远去。但你去哪儿了？难道你就狠心留下我失落？雪花，雪花呀，你就是我的生命，知道吗？你这一走把我的生命也带走了……”
铁蛋只顾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可他不知道，心疼他的娘亲拄着拐杖正吃力地向他走来。山路崎岖，荆棘丛丛，裹着小脚的她艰难地向前迈进。走了一会儿，她累得走不动了。于是就站下喘气。可怜的娘亲呀，雪花死后，她就没有看到过儿子的一次笑脸。她想让铁蛋出去散心，可她不知道早出晚归的儿子心情还是一成不变，她想知道他都去了谁家，可是当她挨着个地在村里找时，家家都说铁蛋没来过。重复的声音就象五雷轰顶，把铁蛋娘炸得魂飞魄散。她知道，铁蛋一定在雪花坟前。所以她找来了。远远地望着儿子，铁蛋娘泪水直流，她朝着儿子喊：“铁蛋—，回来，我的孩子，你回来吧，铁蛋—，铁蛋呀，我可怜的儿—。”
铁蛋没有听到娘的呼唤，他也想不到娘会找到这里来，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他独自流泪、独自诉说：雪花，我恨自己，恨死自己了，我为啥非要天黑回家呀，要是我白天回，咋能出这么大的车祸。要是不出车祸，我的腿就不会折，我的腿不折，你就不会上山挖药。老天爷，你惩罚我吧！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呀，老天爷，你为啥不惩罚我却把我的雪花弄没了影？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呀，我该死。我真该死！”说到这儿，铁蛋疯了一样地捶打自己的头。
远处的铁蛋娘看见儿子打自己，犹如万箭穿心地大喊：“不要呀，铁蛋－，铁蛋－，你别打自己，孩子，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呀，你别折磨自己了。”
尽管自己风湿病疼，尽管自己走路吃力，但看见儿子疯了一样地折磨自己，她再已不敢停留，所以，她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向前跑，但跑了没几步又跌倒。她捶着自己的腿哭：“不争气的腿呀，你叫我走到铁蛋跟前吧，你没瞧见他在哪儿自己打自己呀……”
但此刻的铁蛋被痛苦包围着，根本不知道娘找他来了。娘哭着手抓荆棘向前爬，边爬边喊说：“铁蛋，我可怜的孩子，你扭回头看看呀，娘来了，娘找你来了呀，我可怜的孩子，你别作践自己了，你还有娘呀，难道没有了雪花你也不要娘了……”
走一段爬一段，爬一段哭一段的铁蛋娘终于爬到雪花坟前了，但她的声音已嘶哑，想喊喊不出声。想叫叫不出来，她就那样流着泪爬到铁蛋身边。只到这时，感觉有人抱住自己的铁蛋才发现逢头垢面的娘亲泪人似的倒在了自己面前……
“娘？”铁蛋吃惊地叫了一声娘，扔了拐杖就去搀，但他忘了自己是伤腿。失去了拐杖，就象失去支撑的稻草人一样，他还没有搀起娘，就一下子跌到了娘身上。
娘俩躺在地上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娘哭道：“儿呀，我还以为你去邻居家窜门了，谁知你竟跑到了这儿。儿呀，瞧见你自己打自己，你把娘的心都打疼了。老天爷呀，你让俺咋过呀？俺是哪辈子欠了他闫家的债，你让俺孤儿寡母的今生来还？六千块钱呀，老天爷，俺活了大半辈子垒起来也没有这么多。雪花呀，你咋修了一个这么狠心的娘，她张开大口就只知道要钱，咋就没想想你是她的亲骨肉？雪花呀，你是俺铁蛋的哪辈冤家今生聚了头，裹了铁蛋的心你就走了，你撇下俺铁蛋一个人要钱没钱，要老婆没老婆，你还让他咋活呀？”
“娘，你甭哭，你的腿不能走，这么高的山你是咋着上来的？娘，娘，你甭哭呀……”
“儿呀，你牵着娘的心呀！雪花死了，你就是再来看她一百回她也活不过来了。儿呀，和娘回家吧。你的腿还没有好，整天爬到这么高的山上，你不准备要自己的腿了？你还有六千块钱的外债呀，六千块钱的外债还等着你去还，你可不能想不开呀？我的儿呀……””
“娘，我没有想不开，我是心里不好受呀。我来陪陪雪花。我对不住她。你就让我陪陪她吧。”
“她死了，她不会再和你说话，可你还有娘、你还有娘呀，你得养好腿好好和娘过时光，你不能为了她就不要娘了呀……”
“娘，你别哭了。你看你的嗓子都说不出话了。咱走吧，我以后不来了。娘，别哭，太阳就要落了。再不下山，咱就看不见路了。娘，咱回家……”
铁蛋说着拾起了自己的双拐，把娘从地上拉起来。夕阳照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