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罗尘发生异变过去了几个月。自那始,罗尘成了对修炼的人来说却是废人的普通人。他已不能修炼,几乎失去了所有成为道士的可能。
然而桐君非常明白不能成为道士的危害。所谓道士是掌握万物之道的人,他通过万物的特性、原理、作用……来创造道术,进而使用道术。一个谙熟道术并拥有強大力量的道士,或万人莫敌,取他人性命于须臾之间,或上天入地,云游万物如探囊取物,或移山易水,神通足以……甚至有的人超越生死,脱乎度外。
他明白在纷乱且残酷的道之世界中,少有人能置己度外,特别是作为药王谷的人。他也明白药王谷留不住罗尘一辈子,总有一天罗尘也会走上自己的道路。
于是乎,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兽形灵魂本只是来自远古的铭刻在人形灵魂深处的原始物种记忆。适度激发这种记忆可使人形灵魂向兽形灵魂过渡,进而使普通人拥有如各种兽类的相似的身体能力。然而过度激发,过于强烈的气息则会冲刷处于变化之中的灵体,造成原始物种记忆的消毁。这种消毁对于道之世界的人的认识来说是不可逆的。但桐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几乎近于疯狂地寻求医治的方法。
虽说桐君是药王谷传人,却也无半点医治的方法,为此他常往反于谷内外,寻医问药。如此仅过半年,他好像老了十岁。原先俊逸的面容憔悴起来,皱起数丝刀刻似的细纹,皮肤也由白晰变成了古铜色。谁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遭受了什么。
一晚,书房里静寞如常,漆黑夜里唯见有数盏跳跃的灯火细苗,灯蜡也不过节指之长。然而寒风侵来,火苗若死若活,整个书房更显得悲凉。
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五岁的青壮年端坐在黑得透亮的靠椅上,宽衣散发,疤纹密布的双手一手拿着发黄的书卷,另一手拿着细长毛笔做着某些记录。由于看了许久,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圆形框架的眼镜镜面反射出淡淡的黄亮,映在书架或木墙上,也随皱眉上下抖了抖。
“都用了那么多方法,怎么还不见效?”他停下了毛笔,把书卷摊着趴放在一旁,脸埋在巴掌里,心里暗白念道。随后他用胳膊下肢撑着左下巴,细眯上了倦眼。
“谁?进来吧!”他缓缓睁开下垂的眼皮,柔声向着书房门背说道。
“老爹,夜已经深了,您怎么还未睡觉?”罗尘轻轻推门而进,明知故问后他又支支吾吾起来,欲言又止。
“说吧!那么晚了,你也还没睡,有事找我吧!”说着,桐君冲罗尘微微一笑。
“那个……我……”支吾地从嘴里蹦出两词,罗尘低下头,狠咬着唇角的嘴皮。“老爹,我不要你为我冶病了,真的,我没事,就算一辈子不出谷我也无所谓…真的无所谓。”说着,罗尘的眼泪禁不住淌涌而下,流过嘴角。“我不想看着老爹你那么辛苦…”
半年来,桐君为罗尘所做的罗尘都看在眼里,会在心里,而桐君的衰容更使他心如刀绞。他不忍如此下去,于是决定今晚吐明自己的想法。
桐君对视着罗尘,随后微微贬了贬透着水亮的眼眸。“傻孩子,爹为了你做什么都行。爹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地过去每一天。”桐君向罗尘走来,缓缓单膝蹲下,将罗尘紧紧拥在怀里。“爹又怎啥得让你在爹百年之后活在药王谷这个与世隔绝的‘活坟’之中呢?”
父子俩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直到……
“为什么父亲你只是对罗尘那么好?为什么…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不,不,一定是因为罗尘”罗修这时在门外的门隙看着,他本想来催促提醒桐君早点睡觉的。“都是因为你……”他狠狠地盯着罗尘,眼眸微微泛着水光,其实他内心早已怨愤得如浪潮翻腾。
随后他缓缓转身离去,慢步走过封闭的阁廊,带着僵凉的面孔和凄凉的身影,没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
“老爹怎么又出谷了,这半年来他奔波劳碌就没休停过。”罗尘本百无聊赖地正躺在他房前的斜石上,枕着双掌,说着他却感伤起来。“我出不出谷都无重要,一辈子腐在这里又有什么所谓?”想着,他转了身体侧躺着,枕着一边手掌,双眼胀红起来。
其实他自己很清楚他想要过上怎样的生活,只不过是嘴皮子逞强。他十分希望桐君能够医治好他,并达到桐君认同的强大后,游荡未知的世界,结识知心会意的朋友。
同时他内心也很纠结。罗尘曾问过罗九关于自己身上的病,并从他口中得知那病可以说是无药可救的。所以他并不想桐君为他奔波劳碌,到头来一无所获,最后伤心痛意。
有句很俗话说得好‘人不能想鸡肥又想鸡轻称’。罗尘虽尚年幼,但他是懂这个道理的。比起自己能出谷他更希望桐君不再付出无谓的努力,免得一无所获,伤了身还伤了心。
“小尘,快跟我来。父亲他出事了!”正在罗尘感伤时,罗修突然串到罗尘跟前,匆惶嚷道。他不说二话便抓起罗尘的单手飞奔开了。
“怎么回事?老爹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出事?”罗尘挣开罗修的抓手,紧紧跟在罗修身后,慌急问道。
“你先别问了,到了再说”原先表情惶恐的罗修说着,转而他的眼眸流露出狡黠与狠毒之色。
罗尘也不再问,他胆战心惊地紧跟了上去。罗修粘步跃上粗干大枝的树木,在树干间疾跃而去。
罗尘由于异变后跳跃能力大幅度下降,身体能力只在常人水平,所以只能在地面上飞奔。也许因为他太“难耐”了,常常挑逗谷中凶猛的野兽,被它们追得失魂落魄。但在被猛兽追赶的过程中,他竟炼就了较普通成人更快的飞毛腿。
“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爹他现在在哪里?”罗尘喘着粗气喊道,看着眼遥遥在先的罗修,不禁更担心桐君。而罗修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听到罗尘的叫喊后,罗修加快了速度,把罗尘远远甩在后面。
罗尘见状,也加快步速。折力的飞毛腿再快也还是跟不上。就在他飞奔的过程中,突然出一根粗大的树干,横阻在他面前。
“跳过去就是了!”树间忽然荡来罗修的叫声。
罗尘不假思索,便全力一跳,跃过了树间叶隙。
这时前方白芒一片,强光激照在罗尘那习惯阴林弱光的双眼里。他一时看不清前方。
“糟了!”罗尘内心惊喊。
……
罗尘双手紧紧抓住一根木藤,被挂在悬崖边。他身体仍左右晃荡不停,少量沙石也从藤崖相交处散落。
待沙石散尽,身躯亦不再晃荡,他沿弯曲的木藤吃力地爬了上崖。
“怎么回事…”当他爬了上来,他轻拂掉头上的沙石。话没说到一半,忽有一刀向罗尘劈来,疾如风掠。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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