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美人,真是替你感到悲哀,我们窦美人昨日已经侍寝了,不知您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代王一回。”转过身来,说话的人却是漪涟殿的织菊。
“住嘴,我们之间的事,岂能容你一个婢女插嘴。还有你不在房间好好伺候窦漪房,来我这形同冷宫的处所干嘛,居心何在。”
“奴婢真是该死,不该替楼美人着想感到不公平。论姿色楼美人也不差,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是在窦美人之上,为什么代王只喜欢她呢?楼美人是不是该好好想想,对了,奴婢今日来是通知楼美人的,每日清晨陪窦美人在清凉亭前回廊处读书,奴婢说完了,奴婢告退。”
“真是的。”楼美人气不过,把桌上的茶杯横扫在地,之后又想起什么,微微一笑。
织菊很是高兴的回来了,想起上此楼美人的奚落,她依然耿耿于怀,这一次她也漂亮的回击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说尖酸刻薄的话语,本来自己没太在意的事,甚至是根本莫须有的事,被她这么一说就真的是确有其事了。
而楼美人在想,这个丫头居然还会不高兴,平常不是主子说些什么就是什么,一个婢女怎么敢顶嘴,这样也好,何不用她来挑拨窦美人之间的关系,本想真心跟她做朋友,她却如此对我。
这天我早早的起床了,身旁的男子还是没有踪影,我起的再早也没有他上朝早。我梳洗打扮好,伴着晨间微微的雾气,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走到回廊处,教书先生和楼姐姐已经到了。
“参见窦美人,承蒙美人不弃,老臣真是三生有幸能教导窦美人。”
“老师哪里的话,学生愚钝,还望老师不要嫌弃。”
“好,那我们开始上课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心无旁骛的做一件事了,好像又回到了那什么都不想的日子。到了中午太阳升起来,便拉着楼姐姐一起回漪涟殿吃饭,过后我休息一下,有时睡个午觉,有时再复习复习,黄昏的时候,刘恒回过来陪我吃晚饭,还教会了我下棋,这使我上了瘾,天天缠着他下棋,夜晚,他留宿在漪涟殿,就像一般的小夫妻一样,这样我度过了在这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慢慢的,老师教得那些我记不住了,跟不上了,往往今天讲过的明天就要一字不差的背下来,这种急于求成的记忆往往记不住。
楼姐姐比我学得好,背得快,因为她本身就是这个朝代的人嘛,要不然不用毛笔写字,咱们比一比,写写简体字,你肯定比不过,好吧,我只是这样想想。
“把手伸出来,竟然开小差。”
老师这么一说,我竟傻傻地顺着他的话伸出了手,不知是要做什么。谁料老师拿着把戒尺啪啪两下打在我的手上,我一个激灵地收回了手。
“你这是干嘛。”即使是在现代也没受过这待遇。
倒是楼美人站出来替我说话:“先生,不可这样对待美人。”
“在上课时她只是我的学生,下了课堂再以君臣之礼向美人赔罪”
这话说了,让楼美人也哑口无言,一时间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生气一拍桌子:“怎么能这样,打骂学生是不对的,这要打坏了怎么办。凭什么老师一个人说的算啊,你说我有错可你也不应该打人啊,老师学生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关系,不是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嘛,你教我知识,教我道理,老师有不对的地方,我也可以指出来,是不是这个道理。”
先生有些气得说不出话:“你……你……”
在这个朝代哪有学生敢和老师顶嘴,即使是老师有错……
“你知不知道有老师打学生,把孩子打得耳朵失聪,更有甚者失去性命,谁的性命都不低贱。”
先生气愤地走了,不忘念念道:“真是放肆啊,真是放肆啊。”
这次的课就不欢而散了。
我知道上课有些走神,是我的不对,但打人就是正确的吗?
次日,我依旧按时到了回廊处。
其实冷静想想,这个朝代哪里懂得我的思想,又岂能是我一个小姑娘说的算。以前被老师误会时我又能怎么样。若想让老师继续教我,还要苦苦哀求,发明东西虽易,让他们理解这种平等的思想难啊。
“美人,天气转凉,楼美人告病,说以后怕是不能来上课啊。”
“知道了,织梅记得替我去看望一下楼姐姐,如果姐姐不想来我也不愿强迫人家。今日,怕是先生也不能来了吧。”
正说着先生推门进来,一下跪下了:“美人赎罪,老臣给美人请罪……”
“先生快起来……”
“窦美人先让老臣请罪,昨日美人说的话有道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老师也不会全对,学生身上也有值得老师学习的地方,今日就请美人教教老臣,美人身上定有老夫值得学习的地方。”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其实我也有错,我只是一时着急,不该大声对先生吼的。”
就这样,老师讲课的速度慢了很多,我不明白的随时提问,老师还时常给我讲宫外的趣闻,我还教老师写简体字,告诉他这是我自己发明的,也许几千年后的人类也会使用这种文字。
秋风有信,秋月无边。
夏天已经过去了,没有感觉到夏天的炎热,也没感到秋天的短暂,天空便不知何时飘起了微微的雪花。
我在的城市由于污染,好像已经好几年冬天没下过雪了。即使是下雪,也是几滴小冰晶,飞快飘下,融入地面不见。
已经不能再回廊那里读书了,我便安排在漪涟殿的偏殿。我把上课时间按照现代的日程七日为一周,有周末有工作日。冬天天空亮的晚,起床时天还没有亮,想必老师赶过来也需要起的很早,我把时间改为下午。因为我觉得这样的安排才能合理,比起现代一整天都在外面奔波劳累的工作学习,并不是时间越长越好,只会适得其反。
刘恒已经好几天没陪我吃饭下棋了,总是跟大臣议政到很晚,有时太晚回来,不忍打扰我直接睡在书房。听说汉宫扶持幼子为帝,吕雉欲把一切权利掌握在吕家手里,对其他诸侯国虎视眈眈。王后娘娘又一直重病在床,期望见代王一面,说了此生不复相见,还是差人天天送信过来。
下课回来,雪已经很大了。我是最怕冷的,一到冬天便手脚冰凉缩在家里不动,这里没有羽绒服,看似淡薄的衣衫,还是比较暖和的,只是有些穿着不太方便,我想念家里买得各种各样的毛衣了,回去一定让织梅往衣服里多加点棉花。想到这,我忽然想为代王做件冬衣了,一定会给他一个惊喜。我抖了抖帽子上的雪,又裹紧了下斗篷,快步走回寝宫。
或许是我想的太投入了,或许是我雪下得太大了,竟然没看到脚下的门坎,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梅兰竹菊她们飞快跑过来扶我:“美人,没事吧。”
“有……事啊。”我露出痛苦地表情,看着她们一脸担忧的神色,飞快抓起地上的雪,扔到她们身上:“那就陪我一起打雪仗吧,不许有尊卑之见,不好好玩,我会罚她的。”
“啊,美人……”
她们跑过来追我,我一面躲着一面捡起地上的雪,谁也不看得往后面扔。
“停!”我抖抖身上的雪,把斗篷解下来:“这个斗篷太沉了,影响我速度,把它拿回屋去吧。”
刚说完,一个雪球重重地砸在我屁股上。
“谁呀,我刚说停了,竟敢偷袭我。”我回头一看,是几日不见的,我的夫君,应该是几日没有见面好好说话,陪我待一会的夫君。即使有天他来我房里留宿时,我早已经睡得四脚八叉,而早晨醒了又不见人影。
“啊,刘恒,真讨厌。”我顾不得把雪攒成球,从地上抓起一把散学就向他扔去。
就这样,打着打着,一会儿我们几个攻击代王,一会儿又变成我们俩攻击她们,玩得不亦乐乎,时间就在此时此刻凝结,又在此时此刻过得飞快。
感觉像是过了沧海桑田,车水马龙,汽车的鸣笛,穿着羽绒服听着手机歌曲的行人,就像烂柯人王质一样,沧桑巨变……
相传晋代:有个名叫王质的人砍柴的时候到了这山中,看到有几位童子有的在下棋,有的在唱歌,王质就到近前去听。童子把一个形状像枣核一样的东西给王质,他吞下了那东西以后,竟然不觉得饥饿了。过了一会儿,童子对他说:“你为什么还不走呢?”王质这才起身,他看自己的斧子时,那木头的斧柄已经完全腐烂了。等他回到人间,与他同时代的人都已经没有了。
“想什么呢?”一个雪球扔过来,刘恒一转身替我挡住了。
是啊,怎么又想入非非了,脑洞太大。
“嗯?嗯……没事。”刚才的雪有些溅到眼睛里,有些想流泪的冲动,也是因为这一刻幸福的不真实。
“没有砸到吧。”他轻轻拭去我脸上的小冰晶,这些细小的冰晶在他温暖的掌心融化。
“没……没有。”一时间我俩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对视着。
她低下头,吻住了我。
我也有些惊讶,以为保守的汉代不会如此。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手不知放在哪里好。
愣了一秒,我还是环在了他的腰间。
她们已识趣地退回屋中。
想必代王也是因为政事烦忧,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刘恒……你想不想称帝。”
我感到他脸色一下变了:“胡说什么,天气已晚,咱们进去用膳吧。”
“怎么了,我这不是胡说。”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幸好没人听见,不然你就……”
“你为什么不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你多怕从长安来的一切人和事……”我想一口气把知道的所有事告诉他,可是他却背过身去。
我走到他前面,还想继续说话。
“好了,漪房,不要闹了,我们回去吧。”
他没有叫我宠儿,居然是漪房,他认为我在闹。
“吕雉不久便会撒手人寰,你这时打入宫中,拿下汉少帝刘恭,自己称帝。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放弃这次机会,我不知道你会在哪里,是否会活着,不,是你会死的,不按照历史发展会死的。数数几个诸侯国,只有你最仁善,最适合当皇帝,难道你要看着吕雉一直把权利握在手里欺压你们吗?你不怕未来国破人亡吗?你相信我吗?未来你会是一个好帝王的,未来我们会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大汉的天下会在你和你儿子的手里发扬光大,是大汉最鼎盛的时期,被后世称为文景之治,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想当皇帝,一个代王就够我受的了,可我又必须当好这个代王,做好这个份内的事。我羡慕那寻常的百姓,我只想和你云游天下,白头偕老,这个问题我们不要再说了。”他竟拂袖而去了。
“你会死的!你会死的!”我抓起地上的雪,攒成一个结实的雪球,狠狠地砸在他身上,他只是停了一秒没有回头,都没有掸掸身上的雪。
我继续补充两句:“你走,你走吧,再也别回来。”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地面上没有你来过的脚印,我只是呆呆地站着。
“美人,这是怎么了,快回屋里来。”直到织梅把我扶回屋中,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哭。
“没事,我没事,咱们吃法……咱们吃饭,做衣服,我要做衣服……能不能让楼姐姐教我做衣服……”
这一顿饭吃得我食不滋味,拿在手中的碗掉了好几回,夹不住的菜也掉了好几回,还被饭粒呛到。楼姐姐借口下雪不便,没有来。我真是对不住她,没有想到这一点,而织梅她们也是会做衣服的。
我全神贯注地学习,还总是被针扎到,缝得歪七扭八,布料竟和自己的袖子缝到一起。
我赌气地把缝好的衣服全部拆了,又后悔地抱在怀里,自言自语道:“没事,没事的,刘恒……会回来的……没事的……”
我照例每日上着课,绣着花,给刘恒做着衣服,想象着他穿上的样子。虽然他这几天一直没有来,你若爱我,自然会来找我,你若不爱我,我何必上赶着惹人嫌。
可听织菊说,那天代王前脚刚走,后脚楼姐姐就进了代王的寝宫。怎么雪天走路不便,去代王那里走路就方便了,罢了,罢了,由她去吧。
这天晚上,我正用雕刻着鸳鸯戏水的桃木流苏梳子梳头,乌黑浓密及腰的长发披散着,我听到外面踱步叹息,我就在屋中看着他踱来踱去的影子,屋外的男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叩响了门。
“宠儿,睡了吗?”
我走到门口,隔着一道门:“臣妾参见代王。”
这是我第一次学着别人像他行礼,想起那日与我不欢而散后,马上就有别的女人投怀送抱,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代王请回吧,臣妾已经睡了。”
“宠儿,把门打开,咱们进去说吧。”
我不开,我不开,那又能怎么着。
“宠儿,我有话说,外面好冷啊。”
既然冷,你就多冻一会吧,我故意拿起小女生的矜持,吹灭了屋中的蜡烛:“臣妾已经睡了,也请代王早些歇息……晚安……”
那声晚安,我说得很小声,以至于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可是他却走了。
听到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我想点起一只蜡烛去门口,因为眼睛一时间还不适应黑暗,在妆台前摸索着半天也没找到烛台,不知把什么碰到在地,一个坚硬的物品正不偏不倚砸在我的脚上,正是那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的烛台。疼得我快哭了,索性不用它,忍者疼痛打开了门,门口只有见缝就钻的冷风,地上未消融的残雪,我生气地把门狠狠地撞上,还未来得及带上门栓,一个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熟练地关上门,锁上,一下把我大头朝下地扛起仍在宽大的床上。
“死刘恒,臭刘恒,你坏蛋,你……”还要接着说,嘴被一个温柔地堵住。
我感觉到了半夜时分,身边的人就被急匆匆地叫走了,好像是王后娘娘因麻风病现在病危了。
我下了课,也急匆匆地往王后的处所赶去。
今日的黄昏没有太阳,雾蒙蒙的笼罩在汉宫上空。
我还是来晚了,王后娘娘已经撒手人寰了。这个古代可怜的女人,被一个王位所困,孤苦地离去。
“漪房妹妹,真是好久不见了。”是楼姐姐看到我快步追上。
我在心里想着:是啊,好久不见,你天天往代王那里跑是没空见我。我低着头不做声。她见此继续找话题。
“王后曾经如此对你,现在你还来看她,心地真是善良。一会儿去我那里喝杯茶吧,代王新赐了我一些茶叶,寻常百姓可不是能轻易喝到的哦。”
我的不悦已经写在了脸上,一直以来都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又不忍撕破脸面。
“刘恒给我的物品都已经堆在屋外了,放不下了,这上好的茶叶还是留着姐姐自己喝吧,就不跟姐姐抢这一小撮珍贵的茶叶了。妹妹先行一步了,一会刘恒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真气人,真气人。我堂堂一个现代都市女性怎么受得了这一夫多妻制,刘恒是我的,是我的。回到屋中生气地把给代王做的衣服仍在地上,还不忘踩两脚,当然是没有穿鞋踩。
我气哼哼地要找代王理论,废除这个制度,就是这样自古以来才有这么多宫廷争斗,美人心计。还要应该让结婚以后的小两口搬出去住,省着过门的小媳妇受婆婆欺负,鼓励女性出去工作,如果女性当全职太太则要支付家庭主妇的工资,建立男女平等的观念,从现在开始改变,到我生活的那个年代,是不是能有片自由、平等的天空?
我在宫中找了好久代王,如果现在有部手机,直接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可惜这个朝代没有此物。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独自一个人在寝宫内喝着闷酒。
“宠儿,你来了,咱们喝一杯。”他给我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满上,我现在能做的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讲话,倾听也是一种安慰。他一口气喝下杯中的酒:“宠儿,你今天也知道王后死了,虽然我跟她生活了多年,可我对她没有感情,是母后一手安排的,安排她认为贤良淑德的王后,我不听母后的话又不行,她这一下走了,我只是觉得亏欠她……”
“我知道,我知道,我懂你的无奈……”即使是几千年后的我也是如此无奈。
“宠儿,所以你不要离开我,我想尽全力保护好你……一个王后刚走,众臣又催着我另立新后,宠儿,我要立你为后啊,可他们一个个振振有词的反对,气死我了……”
我抿了一口酒,味道不错,酒精度也不算高:“刘恒,没事的,没事的,不要因为他们置气,你相信我,未来我会是你的王后,还是你的皇后,不要急于这一时。”我想告诉她我的身份,可是又不能。只能把刚刚的那些想法一口气全告诉刘恒。
他袖子一挥:“好,你说得对,就按你说得办,明日就传令下去,昭告全城百姓。”
“那你何时,招兵买马,操练军队,一句称帝。”
“够了,你不要再说这个问题了,我不可能为帝,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搭上全城百姓的性命去干那谋逆造反的事。”我一拍桌子站起来对他吼了,因为真的是生气:“原来你不愿意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不相信我,我知道未来的一切,知道好多,你不相信我,现在也没必要告诉你了,让时间来证明我说得对不对吧。”
我转身离开。
如果知道此时有人趁虚而入的话,打死我都不会离开。正是这个时候,楼姐姐留宿在了代王的寝宫中。
我依旧在妆台前梳着长发,只是门外不会再有他犹豫不决叩门的身影了。
“这楼美人也真是的,我们美人前脚刚走,后脚她就趁虚而入,想要恩宠也不至于这样吧,还是姐妹呢,哼。”织菊边给我整理床铺,边怨念楼姐姐。
“对,什么楼姐姐,在这宫中哪有什么友谊,一朝侍寝,成为众矢之的,我能不被她人残害就已经很不错了,我跟她再也不是姐妹了,睡觉。”
回想起上次见她时略带炫耀的话语,证明她已经动了恻隐之心,是不是有天会像宫廷争斗剧那样,勾心斗角……还有,不对啊……是织梅一直跟在我身旁,我在代王寝殿的时候织梅也一直在外面候着,出了宫门才告诉我,看见楼美人进去了。而织菊一直待在漪涟殿内,回来还没能与织梅说上话,她怎么知道楼姐姐在我离开后进去了……莫非……我把被子蒙在脑袋上不敢再想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