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涩昏暗的天空,下着凄凉的雨,淅淅沥沥地轻拍着新凿不久的粗糙石碑,也将不远处的数道人影勾显得若有若无。
这一场阴绵小雨,仿佛天地间发出的一声叹息。
厌战目光痴痴,一动不动地定格在石碑上歪歪斜斜磨刻的字——第13镇守府余良彦将军之墓。
“良彦……”
贵女人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恸,从黑雨伞的荫下跑出,俯身抱着潮湿冰冷的石碑,开始呜咽痛泣了起来。
冷雨,不停地倾注,如同一位孤独钢琴家在昏暗无人之地的弹奏,一个音符,一段和弦,传述着灰色的沧桑与寡然。
大抵是环境过于沉郁悲戚,抑或是厌战啜泣得过于煽情,众人的一颗心都是沉甸甸的。列克星敦的双眼早已蒙上了一层婆娑的氤氲,软弱无力地依偎在身旁男子的怀中,轻轻无声地啜动着。
“小邢……良彦他……有对你说起过我什么没有……”贵女人跪在墓碑前,一边哭泣一边诉说。
额——
邢小俊犯难了。
他和余老将军生前素未谋过一面,连一个拟声字都没说上啊。
“没有。”
这时,一旁的企业出声了。
“厌战女士,想必你也清楚,你在司令官的心目中,不过是他那早逝的妻子的替代品而已。更何况,二十年前,你背叛了司令官,背叛了第13镇守府,你早已伤透了司令官和大伙的心。别说司令官,就连我们也从来没再提起过你。”
厌战转过脸来,一张写满风韵绰约的容颜,此时的神情宛如孩子般委屈。
“你……你冤枉我了……我只是,我只是想帮助良彦啊……”
“帮助?”企业嘴角一撇,“我们遭到边缘化的时候,某人南下从此二十年没再北上过一次。我们抱团取暖才能度过每个难熬的凛冬夜晚,某人还在繁华巷子乐不思蜀。我们年年清理北方安全航路,几次周旋于彩虹七人众之间,北安和北卡牺牲,某人的影子又在哪呢?厌战女士,你说的帮助在哪呢?我说的那个某人又是谁呢?”
越说到末后,她那冰冷攻伐的声线越是昭然若揭。
“不,不,你不懂。”厌战脸上泪水纵横,一副哭腔着辩白,“我选择南下,图的就是从根本上维护你们工党的利益啊!——可谁知……官场如战场,这十八年,我有如漩涡中的孤帆小舟那样无力,每天操劳的事就像繁星一般冗杂,灯光之下的阴影更是如深渊的水漫过我的身体,浸泡消磨我起初的热情和天良,我又能找谁述说呢……呜呜呜——”
越说到末后,她越发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这时,一只凝脂如玉笋般的手臂遮在她身上——
“厌战女士。”列克星敦温柔且低声,“你说的这些,我也感同身受。你内心的苦水,我也一样拥有。我能理解你。”
厌战转过身,紧紧搂抱住对方,泪眼闭合的脸上流露着欣慰和安详:“好孩子……好孩子……你真是个可爱而美丽的天使……”
列克星敦将另一只手臂弯曲过来,朝邢小俊等人的方向做了个V字的手势。
企业瞧着雨中杵着不动的二人,将头撇到一边,嘴里用极低的声音咕哝道:“算,算我原谅你了。”
……
雨过天晴,树叶上低垂的露珠倒映着蓝天耀日的一斑光华,被凉爽的风轻轻一吹,在半空中留下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厌战瞅了一圈破旧的镇守府,笑道:“小邢,等我回到新港,将王钦的事情交接完毕,我就拜托小维内托,让她派人把你这里的全部翻修一遍。”
邢小俊不要意思挠了挠头:“呃……弄干净就可以了。”
厌战流露出一副促狭的笑容:“少在这里装客气了~反正华格纳财团底下有一支专业的设计团队,他们经验老道服务一条龙,但凡缺了什么事物,都逃不走他们的法眼——你看王钦的镇守府怎么样?那还只是最便宜的套餐~我呀让小维内托给你弄个最顶级的~”
邢小俊喉咙“咕噜”了一下,当即弯腰鞠躬:“那真是有劳女士了。女士的这番心意在下永远铭记于心。”
厌战眯着笑眼,看了看邢小俊,又瞧向对方身旁的列克星敦,灿笑:“我真是越看越喜欢你小俩口啦~早就听过你们俩的桃色小‘绯闻’~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邢列党啦~你们一定要在一起哦~”
哈?哈?!邢列党是什么鬼?
邢小俊和列克星敦二人登时满头冒黑线。
……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目送远洋上、渐去渐远的皇家狮心号邮轮,邢小俊轻轻问身旁的佳人。
海边的夏风,拂起几捋银灰色的长长发绺,如同一双温柔无边的手,擦在邢小俊的侧脸和脖子上。
“如果说——”列克星敦如春风般低声呢喃,“我想永远不回,你能帮我实现吗?”
邢小俊看着咫尺间那吹弹可破的光洁侧靥,轻笑:“你现在是堂堂总督大人,怎么能让萨拉托加一辈子替你供职呢?”
“我指的是一年后啦,笨蛋。”列克星敦轻啐。
“你说谁笨蛋?”
“我旁边的这位。”列克星敦调皮地眨了眨海蓝宝石般的眼眸。
“你才是小笨蛋。”邢小俊拿食指捋了一下对方的琼鼻。
“呀!”列克星敦那精致诗韵般的俏靥骤然如同火烧,目光流转着犹如星星璀璨般的泪点。
“我是你的小笨蛋。”她俯伏在对方怀中,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细细嗔道。
“唔!”
与此同时,五十米外,企业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怎么样怎么样!”威廉、密苏里等人的双眼里闪烁着金色的五角星。
企业旋即正色,迎风婷立举目眺向远方,用几近沧桑的声线说道:“这狗粮,太胡来,太冰冷。”
“到底怎么说的啊!!”威廉两手拳头紧捏,那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俨似一只将要被兴趣杀死的猫。
企业的脸上掠过一抹羞涩,支支吾吾了一小阵,继而啐道:“太恬不知耻了,还是不说了。”
“哎呀,凡人恩恩爱爱有什么好说的,还是随本苏大人讨伐天下有意思~!”这时,一旁的苏赫巴托尔奶声奶气地指点江山。
企业撇过脸去:“小屁孩懂什么。”
“我不是小屁孩!!”苏赫巴托尔大声驳斥。
一旁南达科他阴恻恻地绕到企业的脸朝向,脸上写着坏笑:“企业姐,你发情了吗?”
“妈的智障滚!!!”
“咦?”
这时,密苏里隐隐约约听到了打电话的声音,径直跑回船坞。
半刻后,密苏里硬着头皮,走向岸头那一对正在散发腐臭气息惹人捂鼻的狗男女。
“列克星敦女士,有您的电话。”密苏里又补充了句,“是萨拉托加女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