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如扇的黛眉,掩盖紧闭的眼。缝隙之中渗透出一丝晶莹剔透,渐渐飘散在风中,化为夜空中的片羽光华。
突然,蔚蓝的眼眸大睁,羽光霎时转为漫天流萤般的星光,一架有翼的轮廓黑影在她的右眼当中涅槃重生。
“啊哈,哈,哈……”
金发妙龄女郎连忙将一只玉臂支撑地面,大口不停吞吐着新鲜空气,胸腔剧烈翻涌如同暴风下的浪涛。
一边粗重呼吸,一边呆滞沉思,约莫过了三秒,她抬起臻首,望向不远处的白色海军服少年,蔚蓝如明净海洋的眼眸流露着一丝复杂之色。
“是您……救了我?”
“不。”白色海军服少年摇头,伸出披戴白手套的一指,指向齐耳短发的小女孩,“准确说,是她救了你。”
“嘿嘿……不是啦,是将军救了姐姐的~”苏女士这当儿反而腼腆起来,摩挲了几下后脑勺。
妙龄女郎也不深究到底是谁救了她,起身,向少年恭敬庄重地鞠躬、行军礼——
“隶属第13镇守府第一舰队旗舰,约克城级航空母舰2号舰企业号,向长官报道。”
邢小俊噙出一丝无害的笑容:“你的反应比南小姐好多了。”
“南小姐?”企业注意到一旁的南达科他,登时惊诧万分,“你不是沉了吗?怎么也在这儿?”
“我和你一样被救了呗~还有马汉呢,喏~”
“企业姐。”南达科他的背后钻出一个米黄卷发的小女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点点羞涩。
企业飞速跑过去,抱住马汉的头颈。
朝夕相处的队友,在前一刻经历生离死别,如今却都相安无事,企业的眼眶不禁红了。
“企业姐……”马汉的脸蛋如同熟透的苹果,伸出玉笋般的小手,轻拂了几下对方的背脊。
逐渐地,马汉感觉到有点不对——
好像……有点透不过气。
“马汉你个白痴!!!!!”一声怒涛般的吼声,响彻在废弃港头的夜空之下。
……
“下次绝不能再莽撞了,知道吗?”
企业以说教的口吻,滔滔不绝讲了足足十多分钟,稍停下来,才发现旁边的邢小俊众人也都跪坐着乖巧.jpg地听她的讲座,脸上蓦地一窘:“对不起长官,我只是训导一下队友,您不必如此……”
“没关系。”邢小俊拍拍膝盖站了起来,笑脸和煦,“我刚上任一个月,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学无止境,女士字字珠玑,对我来说那都是一笔笔宝贵的财富。”
企业的眼眸中却浮现一抹黯淡:“长官……恕我有一个请求。”
“请说。”
“长官救我一命的恩情,企业会一生牢记,但是——”言及此处,企业的眼眸闪过一丝决然,“我陪伴我的司令官已有三十年之久,请允许我——”
“没关系。”邢小俊举起手掌,打断她的话头,目光向马汉、南达科他梭巡一遍,“你们都是余老将军的旧属,我能深刻理解你们的心情。所以,我绝不强求你们入我的麾下。”
说完,他兀自朝码头踱步:“余老将军是我邢小俊为数不多的尊敬之人。他被深海暗算,尸骨未寒,我会助你们报仇雪耻。”
企业立即回答:“长官,这本该是我们挑的担子,不必让您扰心。”
南达科他和马汉也相继点点头。
邢小俊转身,回望企业等人:“也好。不过我有个提议。今晚,请你们速速回永冻港,将老将军的尸体送到这里。”
“哎?”南达科他发出质疑声。
“我们的家……估计早已经……被深海占据了……”马汉低头看着青苔石板,伤感地说道。
“不。”
几人抬头望向邢小俊。
邢小俊踱步,一边作出分析:“我们不妨从敌人的角度设想。现在,余老将军的麾下——旗舰企业、战列舰南达科他、雷击驱逐舰马汉都已经‘沉没’……那么,剩下来还有谁呢?”
南达科他和马汉几乎是异口同声:“约克城姐姐和大黄蜂姐姐!”
邢小俊说:“你们近期的事,南小姐已经和我详细说明了。约克城和大黄蜂虽然远在南方,但同样会在第一时间收到余老将军的死亡讯息。得到这么一则天崩地裂般的消息,她们二人必然抽身,火速北上,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入了深海的圈套。”
企业的黛眉紧蹙,旋即连连点头:“长官说的不错……Tirpitz击沉了我们三人,她若不傻,必然明白这是一举歼灭第13镇守府的最佳时机。如果我是她,就会选择立马南下,在约克城她们赶往永冻港的道途中截杀。以此推论,现在的永冻港确实是空虚状态,我们可以趁机把司令官的尸体搬出来。至于两位姐妹,现在就用无线电通知……南达科他,马汉!你们俩一人通知一个!现在立刻马上!”
哇靠,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邢小俊内心不禁感慨。
“企业女士。”邢小俊等她们通知完毕才开口,“永冻港虽然空虚,但不代表没有深海余留的警戒部队。现在请你们到船坞,将弹药与燃油都补上吧——哦,还有铝。”
企业也不矫揉造作:“兵贵神速,就按照您说的做。”
“好。”邢小俊微笑点头。
啊!我的资源啊!!
与此同时,邢小俊同学的内心在滴血。
密苏里朝这边款款走来,对他嫣然一笑:“您真是大好人呢,司令官。”
嗅着对方身上的幽兰香气,邢小俊嘿然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人情投资。”
“只怕企业小姐不吃司令官您这一套。”密苏里那碧绿的美眸中抹过一丝促狭。
邢小俊震惊。
卧槽!老子的舰娘跟着老子,也学老子的贱贱眼神了?!呸,不对,是睿智的眼神!睿智!
……
船坞附近。
“你们是自律出征呢?还是让我参与呢?”邢小俊询问。
“我们自己就行。”企业道。
“还是让长官也参与吧。”南达科他却持不同意见。
邢小俊眼前一亮——
哟呵?这是1点的亲密度起了作用?
企业瞅了邢小俊一眼,微笑:“之前听长官自述,您担任提督才一个多月……既然如此,便让您熟悉一下也未尝不可。”
“咳咳,那就叨扰了。”
邢小俊拿起他那台八手的陈旧笔记本,导出英仙座北部的海图数据——当然,这是企业赠送的。
“下面开始做出征前的最后准备,确认主炮系统。”
“一切正常。”三女齐声,整齐划一,不光是声音融于一个点,连语调也极为中正统一。
“确认火控系统。”
“一切正常。”
“确认动力系统。”
“一切正常。”
“确认锅炉室及弹药库储备。”
“一切正常。”
“第1111镇守府特别编队,出征!”
三位舰娘听到最终指令,加速冲下倾斜甲板,在原地留下优雅而矫健如风的身影。
邢小俊转过头,朝密苏里等人低声吩咐:“看到了没?好好看好好学。”
密苏里、威廉、苏赫巴托尔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哦哦。”
……
邢小俊一夜未眠,余老将军的尸体于凌晨3点平安送达萨林哈岛。入殓后停留一天,便赴往高原上安葬。
萨林哈岛百分之七十的面积为海拔三千米的高原,他们攀爬一天,选中了一块能够俯瞰海洋与群山的地方,凿石立碑,刻字铭文。
红绿驳彩的花朵漫天飞洒,这是威廉特意在山谷采摘的(邢小俊:哇靠这小娘皮终于干了件正事),绚烂,却又过于简单——是的,这样一场葬礼,对于这么一位有功勋有名节的老将军来讲,真的是太寡淡了。
南达科他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胸际别着紫心勋章,一头雪白卷发披曳,俨似公主的裙摆。
一旁的马汉在呜咽哭泣,企业正安抚着她。
南达科他在石碑前徐徐跪下,静默落泪,不发一言。
良久,她的泪珠止息,略略别过头,将鬓间的一朵紫红黄芯的花捻在手中,轻轻放在碑前。
“司令官,这是白头翁花,也称为丹麦人之血。对我来说,我更愿意叫它逾越节之花。它开放在逾越节,象征着旧生命的越过、与新生命的迎来之际。我为您战死,此刻却又活着……或许,与您道别就在此刻吧?”
话毕,她站了起来,缓缓走向同样着一身黑的邢小俊。
她露出一丝恬淡的笑容。
邢小俊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斜过眼瞥她,眨了几眼,表示有点不明觉厉。
“长官,谢谢您。谢谢您给了我新生。”她面带笑意,说着,将鬓间的第二朵、同时也是最后一朵白头翁花摘下,置在胸间,轻轻低语,“我不希望这束花也摘下来。因为……”
“那样的我,就不再是我了。”
邢小俊心脏猛地一突。
卧槽?这是在……撩?!
“放心,我命大,不会让你把这第二朵摘下来的。”
话刚出口,邢小俊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不小心立了一个巨大的flag,心情立马急转直下,连脸上的笑容也加载失败了。
咱到底是不是这本小说的主角啊?能否再确认一遍啊?
“今后——”南达科他轻语,唇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甜美纯真而又充斥魅惑,“南达科他,就是长官的盾。”
邢小俊登时头皮发麻,连忙倒退了一步:“喂……南女士,现在是老将军的葬礼。你对我说这个……真的好吗?”
“逝者安息,生者如斯。我对余司令官的伤与内疚,并非只在一场殡葬之上。”她微微闭上眼眸,“虽然我体会不到对您的依赖之心,但您一日为我的长官,终是我的长官。我曾经犯过的错已然深扎我心,我绝不容许……绝不容许再出这样的耻辱。”
撩,太能撩了!
邢小俊同学表示害怕:大姐,咱是有予定正室的人了,您放心,您的好感度我是绝不会刷的。
南达科他察觉到对方的脸色有些不对,蓦然踮起脚跟,附在邢小俊的耳边,吐气如兰——
“余司令官有一个深爱的妻子,却不幸死于海难。他日夜思念,以致于终生没再碰过其他女色……请长官放心,我依旧是完璧之身——”
邢小俊同学害怕地瑟瑟发抖。
“不,列克星敦,我不是,我没有……”